壓下音樂播放鈕,她從小冰箱取出啤酒,塞到他的手裡。
他的啤酒拉環還沒打開,她已經仰頭喝掉了大半罐。
「過來。」畢雅夫朝她伸出手,不明白她幹麼站得離他那麼遠。
褚妙妙看著他伸出的手,看著他臉上渴望人安慰的神態。
她心一緊,拚命地強迫自己不許對他流露出任何的愛戀神色。
「轉過身去。」她命令道,不想他發覺她的異樣。
畢雅夫依言轉過身,褚妙妙則往前跨近一步,與他背靠著背坐了下來,手裡的啤酒鋁罐早已被她捏成了半扁狀態。
仰望星空,想念你。很難夢想到明天,我們的未來會怎麼樣。閉上眼睛自言自語,淚水使你的笑容變得模糊……(注四)
CD裡傳來的樂音,用日語這麼唱著、這麼唱著。
技巧簡單的日語吟唱聲,淡淡的鋼琴聲,舒服的和聲,讓人掉入藍色的憂愁河流裡。
不懂日語的她,無言地喝著酒。
懂日語的他,無聲地掉著淚。
一整夜,他們沒分開過。
失去的,或者再也挽不回。
但,至少他們有彼此的陪伴。
*** *** ***
「不要!」
畢雅夫從床上驟跳起身,四周的黑暗讓他一時之間還回不過神來。
一雙溫暖的手從他身後探出,環住了他的腰。
「噓,沒事了。」褚妙妙的臉頰靠在他的後背上,讓自己成為他的支柱。
「我作了一個很久沒作過的夢……」畢雅夫扣住她的手,握得牢牢的。「我夢見我被關在衣櫥裡,我爸媽就在衣櫥外,任憑我怎麼狂敲猛打,他們就是聽不見我的求救。」
「那只是一場夢。」她把臉靠在他的胸膛上,想起這兩年來,他斷斷續續告訴過她的一些事。
畢雅夫的媽媽長得極美,曾經當過一陣子的明星,後來和他爸爸有了小孩,嫁入了豪門。不過,她從沒原諒過孩子讓她晉級為「媽媽」這件事。對他媽媽而言,「媽媽」這個稱謂,意指的便是年齡與魅力的減分。
看似開朗陽光的畢雅夫,因為被雙親冷落慣了,其實好怕孤單。所以,他不愛一人孤枕而眠,總習慣留連在各個懷抱之間。
褚妙妙在心裡歎了口氣,坐到他的身側,壓下了他的肩膀。
畢雅夫毫不反抗地躺上她的大腿上,任由她的指尖揉撫著他的髮絲。
「我告訴過你我離家出走的那件事嗎?好像沒有吧。」他合著眼,聲音模糊地像夢境裡的低喃。〔我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因為覺得爸媽不在乎我而離家出走過。我流浪了快兩天,等我回到寄住的舅舅家時,我被擔心的哥哥揍了一拳,也差點被舅媽的淚水淹沒,可我的爸媽在知道我離家出走後,問的卻是——我需不需要一個貼身保母……」
「你爸媽很差勁。」褚妙妙不滿地抿緊唇。
畢雅夫睜開眼,對上她的視線。
他笑了,那笑映得他的眸子閃亮如星,即便是在只有陽台小燈亮著的夜裡,也依然清晰地閃耀入她的心裡。
「我就知道你不會用一些虛偽的話來安慰我。」
「你常常作惡夢嗎?」她怎麼完全不知情。
「似乎是從那次離家出走後,我就經常作被關在衣櫥裡的這個夢了。所以,我討厭一個人睡。」他喃喃自語著。
「放心吧,你也不常一個人睡。」她口氣故作輕鬆地說道。
「不過,你搬來跟我一起住之後,我就沒再作過那個夢了。」他拉起她的手,放在唇邊印下一吻。
「哇,那你要不要打一面金牌給我啊?」褚妙妙抽回手,把他的吻緊緊地握在手心之中。
畢雅夫又笑了,他傾身打開床頭小燈,昏黃燈光映照在她的小臉,讓她整個人沐浴在金黃光線裡。
「你像個天使。」畢雅夫撫住她的臉龐!溫柔地笑著。
被他柔黑的眸光深深凝視著,褚妙妙的心臟整個擰了起來,耳朵也開始發起燙來。
「你怎麼會這麼善良?我怎麼會這麼幸運,有你一直陪在我身邊呢?」畢雅夫輕吻著她的頭、她的眉、她的鼻尖、她的唇。
褚妙妙聽見她的心防一寸寸被擊落的聲音。
她一直提醒自己絕對不可以喜歡上他,因為他的愛情像一隻不知道該在何處棲息的飛鳥,每塊土地的風情,他都要停下來領略一番,然後——
再飛向另一方景致。
然則,土地是固定、跑不了的,只會傻傻地等著飛鳥的回眸。
她看多了媽媽對繼父的執著,她不相心陷在同樣的巢臼裡。
一念及此,當畢雅夫的吻再度落上她的頰邊時,褚妙妙直覺地便反手推著他的肩膀,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對不起!」畢雅夫驀地驚退,直到後背抵住了床頭。「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畢雅夫懊惱地低眸而下,肩臂全頹落了下來。
他剛才做了什麼啊?他難道想誘惑小貓嗎?
畢雅夫僵硬地側過身,準備走下床。
褚妙妙的雙手卻突然牢牢地環往他的腰,柔軟身子整個平貼上了他的後背。
她心跳的聲音是那麼地劇烈,他不可能沒聽見。
「沒關係的。」她的低語吐在他的背上。
畢雅夫的身子劇烈地痙攣了下。
「我不想改變我們之間的一切。」他嘎聲地說道,握緊拳頭。
他對兩人關係的在乎,讓她的唇浮出一抹淡淡的笑。
她想要他,卻不想失去他。
可是,如果她的心能控制得好,擁有一夜的歡受記憶,又有什麼不妥呢?
畢竟,她不認為她會像喜歡他一樣地再去喜歡另一個人了。
畢竟,他們現在都很需要對方的陪伴啊!
褚妙妙扶住他的肩,將他的身子整個扳了過來。
他掙扎的眸色還來不及隱藏,就已硬生生地刺進了她的心裡。
「我保證這一晚過後,什麼都不會改變。」她捧著他的臉,顫抖的低語著。「我現在只是需要很多的擁抱,你也是,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