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樣子的話,竹姑娘若是一心想贏你,恐怕也做不成好吃的點心,況且……」羅師傅一張臉更是拉得比驢子還長。這次的主裁判不就是陶寶亭陶大人,他可是吃遍大江南北美食,外號叫陶三覺的美食專家啊!」
「你對他倒是知其甚詳,沒錯,他對於色覺、香覺、味覺,三覺都要求甚嚴,任何菜色要端到他面前,都絲毫馬虎不得。」
「照岳爺這麼一分析,那麼這場比賽,你豈不是……」
岳楊呵笑兩聲,笑語中自藏玄機,他那「穩操勝算」的表情,看在羅師傅眼裡,可為惜竹的顏面,感到堪憂不已。
為了贏得五天後的比賽,惜竹已有三夜未闔眼了。
她按照羅師傅教她的技巧,一一用在她手上的那坡麵團上。
她記得這揉麵團的功夫要將勁、細、巧三個功夫發揮到極致,才能揉出好的麵團,只見她滿臉都是細白粉末,面容雖然疲憊不堪,但為了掙一口氣,那股意志力讓她始終精神奕奕,雙目仍保持著炯炯有神。
已經過了午夜時分,彩饌齋的廚房裡,仍是燈火通明。
各式各樣的炊具還在持續運作著,蒸籠冒著白白的水蒸氣,爐灶裡柴火熊熊燒著,一具嬌小的身軀,帶著不服輸的精神,孤零零地研究著,該怎樣才能讓皮更薄,餡更細,口感更加,好替自己贏回一口氣。
她就不相信,外來的和尚比較會唸經,只要功夫做到家,還怕拆不掉他那塊金字招牌。
同樣地,在彩饌齋廚房的正對面房間裡,有一個人也一樣徹夜未眠。
他細品著香茗,透過窗牖,遙視正在努力以赴的惜竹。
他喚來一名丫環,指著桌上的一塊白布包裡的長條物品。
「這裡有一條長白山的千年參,拿去煨給竹姑娘喝,記住,一定要盯著她喝。」他還特別聲明。「千萬別說是我拿的,就說……是梅姑娘的用意。」
丫環領了意,拿起人參便福身告退。
一旁的右相看得是直搖頭,一把鵝羽扇搖來寫意愜然。
「主子,既然有心要幫竹姑娘,何不直挑明了說,你這等用意,她也未必領得到你的情。」
岳楊細長的雙眸中,透著點點小心意,「相處了好些時日,難道你還不明白這小丫頭,能接受本人直接傳達的心意嗎?」
「一旦不瞭解,彼此間隙恐怕會因而擴大,現在為了要贏過主子,她不眠不休,只怕到時候,努力換來的還是一場空,主子未必佔得了上風。」右相防微杜漸,細微之處,不得不慮。
岳楊端起蓋碗,細啜雲霧茶,對右相的杞人憂天,不禁莞爾。
「反之,你又以為如何呢?」他放下蓋碗,回神一凝。
右相將羽扇握在手中,雙眼凝聚在熒熒燭火上,未幾,彷彿參透岳楊此話的禪機,「莫非主子就是存心要讓竹姑娘當眾難堪,狠狠打擊她的自尊心?」
「然也。」
右相繞著花梨桌想著,越想,他就越往自己的後腦勺輕敲,「真不愧是滿族鑲白旗薩哈連貝勒的後裔,能深謀遠慮,我右相佩服佩服。」
「也惟有如此,她才能卸去倔強的外衣,而心服口服與我回到北京,在徹底地讓她自信心受到打擊,她才會虛心接受教導,也才不枉我將祖傳的技藝,全傳授給她。」
這樣的巧思,讓右相對於岳楊,更是敬崇有加。
「聽說這次竹姑娘準備用糖油龍頭山芋和五丁包來與主子您一較上下,這兩種點心她可花了不少心思,主子您認為,她用這兩種點心來應戰,勝算又是如何?」他虛心請益。
「以你之見,要吃到好吃的山芋,以何地最數上品?」
「質地若要細膩易酥,當數宜興最佳。」
「那再以你所聞,此時可是宜興山芋的最適當產期?」
右相明白了,笑笑說道:「竹姑娘選了不合時宜的食材,怎能做得出好東西呢?」
「那麼五丁包又以何處的最為風聞?」
「自是揚州冶春園的……」右相頓了頓,突然瞠目說道:「冶春園的趙大莊,不也曾上京向主子您請益過,那麼五丁包……」
「是我傳授於他,本來他的店裡只有雞肉、筍絲加五花肉的三丁包,但仍少了些提鮮的香味,我仔細研究再三,於是加了海參與蝦仁兩味,才揉合成南方人適合的口味。」原來五丁包的祖師爺,便是岳楊。
那照這麼看來,完全沒瞭解這兩樣食材的背景,就貿然挑選,近而用來挑戰岳楊,右相對於惜竹這麼賣命為彩饌齋努力,而沒細細探究其食材上的精要,感到扼腕。
「但願到時陶大人能手下留情,審評之語莫要太傷竹姑娘的心才好。」至少她的認真與努力,就是她可愛、純真的地方。
兩人一直聊到卯時時分,這時,之前替惜竹端參茶去的丫環突然跑了回來。
「岳大人,剛剛我回到廚房,想看看竹姑娘是不是把參茶喝完,沒想到……我一踏進廚房一看,她……她就昏倒在地上了!」
「那她現在人呢?」
「梅姑娘請了大夫,現在人已經被送回房裡頭去了。」
第六章
過了晌午,惜竹才幽幽醒來。
清晨,元梅緊急去請了大夫,把脈一診,才曉得脈象微弱,氣血不足,連著幾夜未曾闔眼,加上營養失調,昏倒是必然的事。
壓力過大,自我要求過高,都是造成惜竹不支倒地的主因,但倔強成性的她,哪聽得進大夫的話,儘管岳楊隨侍在側,要她別把這回的比賽看得太重,她一樣置若罔聞。
「我知道你一直想我躺在床上,就是不希望我太用功,怕我會贏過你,對不對?」她又嫌惡地喝進一口湯藥,隨即再開口說道:「你這藥會不會加一些讓腦筋遲鈍的藥,我告訴你,你如果害怕的話,可以提早告訴我,我會手下留情,不會讓你輸得太難看的。」
「勝敗乃兵家常事,何必一定得爭得你死我活,凡事盡力而為即可,犯不著和自己的身體過意不去啊!」岳楊說得輕鬆,可惜竹並不這麼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