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魂系塵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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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頁

 

  但莫忘塵只是對著駱賓王的方向攏指一揖,淡淡地一語不發轉身往外走去。

  駱賓王躍過去拽住他道:「忘塵何必動怒?萬守備不過是醉後失言。」

  「忘塵?」遠處的裴朗一臉的驚喜,「你可是在靈虛觀中留有詩畫的莫忘塵?」

  莫忘塵轉身看了他一眼,答:「是。」

  裴朗喜動神色的也奔了過來,毫不掩飾一臉的傾慕之色:「家父對您的詩畫造詣讚不絕口,一直想當面拜望,只可惜君東遊西蕩,始終未能謀面。年初元宵節上,我在遠處曾經與君有過一面之緣,只可惜當時人多擁擠,未能說上一語片字,今日能得相逢,實乃我之大幸啊!」

  眾人見京城中有名的才子裴朗居然對莫忘塵如此高看,也不免對他更要另眼相待。

  莫忘塵的臉色漸緩了幾分,語氣仍淡:「裴公子過譽了。」

  裴朗於是拉著他就往上席走,「來來,莫兄萬不可離開,我心中有千萬件事要向你請教。」

  駱賓王暗鬆了一口氣,頓覺此時是個大好機會,可讓揚州諸多守軍不再對莫忘塵心存敵意,也推著他到前面去坐。

  雙方都坐了下來,氣氛一時間又鬆弛了。唐之奇討好般的呵呵大笑:「沒想到裴公子和莫公子原來是舊識,洛陽相識卻又能在揚州相交這也是緣份啊!來來來,要為你們幹上三大杯!」他端起酒,陪他們一起飲下,然後擊掌三聲,喚道:「貴客在此,還不叫那幫唱曲跳舞的快出來伺候著!」

  絲竹一響,如天樂臨塵,輕悠悠水銀般潔淨的聲音穿耳而來,恍如天籟之音。

  眾人本喝的不醉,此刻一個個都瞪大眼睛看著從外面如雲而來的眾多美女,便如看到仙子下凡一般,大氣也不敢喘。

  檀板輕響,環珮丁冬,一襲紫裙婷婷裊裊分眾而出,嬌顏未見,已聞香風,便足以奪人心魂,更何況那是一張何等樣美的臉!巧奪天工的精巧五官,柔媚而清麗的氣質,似笑非笑的羞態,妖嬈婀娜的舞姿,舉手投足之間皆是風情。更妙的是在她的手腳腰間都縛有銀鈴,抖顫時會發出悅耳的鈴音,伴著她比風鈴還美的歌聲,幾乎讓在場的所有人都不能呼吸。

  但,只有一人是例外的,那便是莫忘塵。當所有人都沉醉於這個女子的驚人之美時,在莫忘塵的眼中只看到一件令他驚愕的事:這個女人的眼睛!對!就是這雙眼睛!清亮中暗藏著某種讓人警惕神韻,而在這張強作歡顏的美麗面容上,也只有這雙眼睛顯得極其不襯,那種近乎無奈的蕭瑟落漠,憂沉如星,一旦觸到令他的整顆心都為之糾結……他記得這雙眼睛,而且永不會忘記這雙眼睛,就在昨夜,那個曾一度令他失魂的女子飄然而逝,如今她又唱著妖艷的情歌,舞動著無盡的風情,與秋夜中瑟瑟的冷風一同來到自己的面前。

  她,究竟是誰?!

  見所有人都被自己的舞姬所迷,唐之奇格外的得意,於是向裴朗介紹:「這是我剛剛令人從洛陽招請來的幾個舞女,彈唱歌舞樣樣精通,而且最難得的是還會吟詩作賦,稱得上才藝雙絕,非一般等閒教坊中的歌姬可比啊!」

  連裴朗都禁不住稱讚:「我在洛陽都未曾見過這樣出色的人!」

  莫忘塵的眉心蹙得更深:來自洛陽嗎?與他同路。或許以前的確曾經見過她?才因而會有相見時這種朦朧的,如逢舊識的淡淡哀傷?

  算來人間情事,都不過惹得閒愁幾許。

  為何會因她的憂傷而在自己的心中也感到一陣的悲涼?想起她如雪皓腕上那一個殷紅的「塵」字,便似一道魔咒,一道蠱符,不知從幾百年前時就已拴去了他全部的心神?

  耳畔幽幽聽到的卻不是她的歌聲,卻像是一個纖細的呼喚:「奈何橋下,三生石畔,等你歸來!我以心相待,莫忘前塵舊約!」

  他霍然站起,忘卻了身畔之人,也沒有顧及任何詫異鄙夷的目光,只忘情地凝視著對面那雙眼睛:似驚似詫,似怨似愁,卻也與他有著同樣的驚喜與迷茫……

  …… ……

  戰事一向是瞬息萬變,尚還沉浸在鎮江大捷喜悅中的揚州守軍突然被一條驚人的消息從酣夢中震醒:據報,洛陽的武後已經調集了三十萬大軍,由李孝逸領兵,正渡淮河南下,目標直指揚州!

  唐之奇等人立刻驚慌失措,亂成一團。他們萬沒有料到洛陽那邊的動作會如此迅速。三十萬大軍!何等龐大的數字,小小的揚州不過屯兵萬餘,絕難以和李孝逸抗衡。於是,他們一邊發緊急軍報給在鎮江修整的徐敬業等人,一邊加強揚州守備工事,在本地大爭民丁,以圖能拖延戰局,與洛陽做殊死之戰。

  裴朗與駱賓王都是文人習氣,雖是初識,卻立刻交好,可謂傾蓋如故。逢此大事當前,裴朗並沒有參與唐之奇的調兵遣將,只是邀駱賓王來到自己房中,憂心相談。

  昏黑的屋中,一燈如豆,暈黃點點,映得裴朗那張年輕的面龐一片黯然。「聽說武後已經啟程返回長安。」

  「哦?真的嗎?」駱賓王更加心驚。大戰迫在眉睫,武後卻不坐鎮洛陽,而是返回長安?這說明什麼?只能說明她心中已有了必勝的把握。所以調兵遣將之後甚至懶於近距離聆聽戰況態勢,而是悠閒地回長安而去。如此的自負,如此的高傲,卻無人敢於嘲諷,只因她是武後,雖名為「媚娘」,是被駱賓王在檄文中罵為「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的一介女流,但是,她決非弱質,也決無優柔寡斷之性,她心機深沉,善度大事,足以堪稱巾幗中的絕頂人物!便也因此,在駱賓王等人的眼中,她所做的一切已違背天理人倫,不能容世,否則高祖辛苦創下的基業必然要毀於她的纖纖玉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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