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哈哈大笑:「不必了,有長卿陪著我就行了,你還是去陪香儀吧,免得她背後有來怪我這個哥哥太不體諒。今天是郊遊,不是金殿奏對,你隨意些就好了。」
沐靜塵淡笑而退。
日漸高竿,熱風襲襲,香儀因為玩得興起,臉頰微紅,額頭泌出汗珠。沐靜塵為其拭汗,取笑道:「又不是頭回出遊,卻像個沒出過門的閨閣千金一樣好動,哪裡有點為人妻的的風儀?」
香儀半做嗔怒道:「當初是誰說喜歡我天真至誠,不沾俗塵?怎麼,現在又後悔自己錯看了?」
「別的記不住,倒是只記得住我誇你的話。」沐靜塵笑若春風,趁彼此身形隱在花間,不為旁人所見,偷香一計,「你現在就是變成個醜婦,我也一樣愛你憐你。這可滿意了?」香儀又喜又羞,含糊批道:「就只會拿甜言蜜語哄人。」
沐靜塵看看天,「日頭太毒,我去為你取紗帽,你只在這裡等我吧。」
自車中為香儀取出一席斗笠大小的帽樣紗簾,剛一轉身,便有一嬪妃在身側悠悠地笑著:「沐相賢伉儷真是夫妻情深啊。」那笑者卻是前日見到的李妃。
沐靜塵彬彬一禮:「娘娘客氣,陛下與娘娘之間何嘗不是鶼鰈情深?陛下對娘娘的深情厚意遠勝於微臣。」
李妃卻不以為然:「那不過是榮寵時候的招牌罷了,哪裡比得了你們夫妻這般專一無二,一生一世?」她自睫毛下打量著沐靜塵,似無心,又似有意的含糊說道:「天下人盛傳沐相是當今世間女子皆為傾慕的對象,亦是多少女子心中欲嫁的郎君。我初時還不相信,如今……可真……無疑了。」
對於她似是而非的話語,沐靜塵未作回應,只垂著眼瞼淡應:「娘娘謬讚。公主尚在等我,請恕微臣失陪。」然後就大步而去。
李妃在後面悄然凝望著他的背影,說不出心頭那苦苦澀澀的,似癢似痛的滋味兒究竟是從何而來?
…… ……
月上柳梢頭。
黑影一閃,在宮門外掠過,如道輕煙,並未驚擾任何人。掠過宮門,那道黑影直飛向邊側的正臥室。雖然室門緊閉,但窗戶半開,藉著月光向屋內看去,依稀可見床上有兩個人並肩而睡。
黑影縱身跳入屋中,亮出把雪亮的匕首,緩步走近,聽到床前輕微的鼻息聲,他沉沉氣,一咬牙將匕首狠狠紮下——扎到的卻是一個枕頭!
緊接著,床上之人一躍而起,朗聲喝道:「何人大膽?行刺重臣皇親?」
刺客一擊失手,匆忙將短匕再度刺向面前之人,對方早有防範,側身閃過,拉起床上的另一人,一下子閃到了門邊。
刺客見機不妙,團身飛窗而出,後面那個聲音卻高聲而喝:「有刺客!隨駕護衛何在?」
忽然間,外面驟然燈火通明,數十盞明燈高高掛起,全副武裝的兵士一起湧入宮門,頃刻間便將那刺客團團圍住。
宮苑的一側,從屋中相偕而出的沐靜塵與香儀公主並肩而立,月銀如水,月色下他們雖然只是長袍遮身,且皆為長髮披肩,未曾梳理,但站在那裡仍是氣度尊貴,凜然難犯。
沐靜塵一隻手護定了香儀,眼睛盯著那院中之人,冷冷一笑:「刺殺皇親之罪你可知應如何懲處?」
那刺客也不示弱,還擊道:「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沐靜塵眸光如霜,冷冷一笑:「哼,只一個殺字豈非太便宜你了?除斬首削足,挖去爾之五官,扔進豬籠之外,你的親朋好友皆要受株連坐,非死即貶,你何忍心?」
那刺客心有所動,目光一閃。
沐靜塵知攻心術已然奏效,邁上一步朗聲道:「你若能說出背後主使,或許我可於聖上面前為你求情,饒你不死,恕你全家。」
刺客低著頭,先是一語不發,而後突然身子一歪,七竅流血,待上前檢視,已是身亡。
沐靜塵眉心緊蹙,感覺到香儀的身子似乎在微微顫抖,遂將她攬得更緊。他本不應這麼急著審問犯人的,只是因為氣恨此人有殺香儀之意,一時被怒火沖昏,太急於求成了。
「拉下去!移交廷尉處理!」他袍袖一揮,眾人拖走刺客的屍體。經此一鬧,武帝那邊亦被驚動,派郎中令岳子建來問緣由。沐靜塵著人去與他們回話,自己與香儀重新回到臥室。
再點上燭火,香儀驚魂未定,半晌無言。
沐靜塵歉然道:「嚇到你了,是我防範不周,未料到會有刺客膽大至斯,竟敢深夜獨自潛到這裡行刺。陛下那邊更需加派人手。明天一早我會向陛下請旨,若是必須,可調兵馬扈從。」
「那刺客的目標為何竟是你我?」香儀突然幽幽發問。「我是女流,雖然貴為公主,但不可能繼承王位,沒有奪嫡之患;你是丞相,也非皇帝,殺你一個,江山不改,又有何用?」
香儀一語中的,說得沐靜塵心中一沉。此正是他心中所想。但未曾在她面前說出是不想讓她擔心,孰料她還是想到了。
「或許他只是誤刺而已,其目的本不是你我,而是陛下。所以才更應加強陛下駕前的守衛。」他一語帶過,說得過於簡單。
香儀雖心中還有疑竇,但觀他的臉色,也按捺下不再多言。
但沐靜塵終還是不太放心,走到門邊,又叫來人,低聲吩咐些什麼,再走回來。
這刺客的來歷更加可疑,與上回在角抵場中的那一個不知可是同一人派來的?若是日後刺客源源而來,他要如何防範才能將香儀護得周全?不致再受驚擾?
他想得入神,香儀自身後以手指輕理著他的頭髮,散開後如一層黑幕,柔軟而光滑,除了她,天下再沒有第二個人可以觸到。
「不必再理了,已經亂了。」他一笑,將她抱坐在自己的膝上,「都說發如情絲,然其柔而不韌,難以長久。曾經聽說有些癡情種在心上人前許下宏願,說什麼『發在情在,發斷人亡』。其實頭髮的生長衰滅豈真是人能左右?以發論情,太虛無縹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