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等著他拒絕,等著他皺眉,露出嫌惡的模樣。
沒想到他聳聳肩,率先走出去,坐下來,反而是她,呆立在原地。
「怎麼了?坐下來啊。」他友善地拍拍旁邊的地。
「我……」她原先只想開他玩笑,沒想到他的不拘小節,反而嚇了她一跳。「我沒有碗盤借你用。」
「我叫人準備了免洗餐具。」他再次拍拍旁邊的地面。「坐下來吧。」
反正他都不介意糟蹋了高檔西裝,她又何必在乎廉價牛仔褲貼在地上磨?
她假裝認命地坐下來,心想那些食物實在好香好香,唾液迅速在口中氾濫。
「你吃不吃牛肉?」
「能吃的我都吃。」
「聽起來怪可怕的,好像你連人肉都能硬生生啃下來。」
「有必要的話,我會。」
她對他齜牙咧嘴,卻沒有發現,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不帶威脅性地扮鬼臉。
他把一塊牛肉卷餅塞進她嘴裡。「不必對我逞兇鬥狠,我不會被你嚇跑。」
煎過的面皮好香,大蔥又清脆,甜面醬甜甜鹹鹹,滷牛肉愈嚼愈有味……
好奢侈!她的舌頭已經許久沒嘗到這種好味道,她細嚼慢咽後才吞下去。
看她的表情,他知道,用食物收買人心不再是女人的專利,對她也行得通。
「總有一天,我不用嚇人,你也會自己跑掉的。」她語帶玄機。
「不會。」他想都沒想過那個可能,把一碗牛肉湯餃放進她手裡。「吃。」
哇!熱呼呼的湯,內餡飽滿的餃子!再也沒有什麼比豐盛的熱食更能打動她的心。她大口喝湯,即使燙嘴也滿足極了。
她咬進一顆湯餃,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男人不可能沒事獻慇勤,他當然不是例外。「你是在追我,還是可憐我?」
「我打算讓你來倒追我。」他微笑。
她差點噎到。這個答案的確夠嗆!
「既然要我出馬,你得把你的事說給我聽。」
「我,衛征海,二十六歲,身高一八五,體重七十三,有正職,無不良嗜好……」
「感謝你符合婚友社的制式介紹,但我比較想聽『王子復仇記』的始末。」
她丟出他始終不肯在媒體上侃侃而談的難題,料想他不會回答。
但他答了。
「話說很久很久以前,衛氏家大業大,連續幾代打下的商業帝國無人能比。可惜我父親不是經商的料,誤信三個『好友』,落得資產被掏空、當場被氣死的下場。幾年後,我與家兄力圖重振家聲,終於成功。完畢。」
「哇!高潮迭起的商場龍虎鬥,被你一講,連絲火藥味都沒有了。」她不滿地抱怨,沉默了一陣子,靜謐的夜裡只聽得到進食的聲音。「你……恨令尊的三個『好友』嗎?」
「還好。」他答得不痛不癢。
只是「還好」而已?換作是她,可能要靠殺人見血來解恨了。
她懷疑,他的淡然是另有隱情。「以前你們家不和睦嗎?」
「很和睦,很溫暖。夫婦和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該有的全都有了。」
這引起小初的好奇。「既然如此,你家被一夕破壞,你不恨嗎?」
她從媒體掘出來的往事知道,在光鮮亮麗的背後,他也曾吃過不少苦頭,他先是個堂堂少爺,後來淪為貧民一族,到現在才又恢復黃金單身漢的身份。
他聳聳肩。「誰說不會?」
「但你看來並不在乎。」肚子填飽的她,談興明顯上升。
「與其說恨不恨,不如說我雖然尊敬我父親,但還是想不通,他是怎麼把衛家搞到山窮水盡。危機在事前都有徵兆,他卻像個睜眼瞎子,什麼都看不到。」
小初有感而發。「你愛你的家人,但有時還是不得不承認,他們真的遜斃了。」
「我有同感。」他扭開一瓶礦泉水,遞給她喝。「顯然你也深受其害。」
她靜默了一會兒,齒頰留香的消夜讓她的個性圓滑些,沒有立即反擊。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期中考順利,現在覬覦獎學金的人可不少。」
「你還在查我?」小初靜靜地抬頭問。「查到什麼地步了?」
「已經瞭解形成你這種個性的原因,還有你這麼拚命賺錢是為了什麼。」他不認為瞞著她,會比開誠佈公好到哪裡去。小初不笨,哄騙她等於侮辱她。
他伸出手,拉她站起來。
當他握住她的手,一束電流從他的指尖竄入她的體內,就像某種神秘的魔法,酥麻感順著血流衝擊向心口。
小初心虛地偷瞄他一眼,她心跳突然變得飛速,那他呢?
他彷若無事地抽回手。「早點睡。」
他沒有反應,好像被電到的只有她自己,失落感在她來得及制止之前,瀰漫開來。
小初提醒自己,千萬別對他想入非非,她沒時間風花雪月,遑論對象是他。裘小初,你可別忘了啊,把你最後一根浮木抽走的,正是衛氏兄弟,正是他!
她板起臉,酷酷開口:「記得把垃圾帶下去,我不希望食物的味道引來小強。」
又翻臉了!她還真是晴時多雲偶陣雨,難道用食物收買她的有效期限,就只有短短的幾十分鐘?
「謝謝你的消夜。」她逕自走向門口。
他矯捷地靠過來,單手抵著門板,熱烘烘的昂軀幾乎貼上她的背。她等於是被他困住,困在他好聞的體息裡。
小初握在門把上的手,差點虛軟地垂下來。
衛征海是電暖器還是什麼的?為什麼能輻射出如此強烈的熱源?還有,她幹嘛像根冰棒,快被他融成一攤水,連膝蓋都要撐不住自己,真沒志氣!
就在她要開口罵人,破解這曖昧時,他俯下頭來,吻上她發旋。
老天!就算此刻打雷劈中她,也不會讓她更能體會雷殛的威力。
他他他、他到底在做什麼?她手足無措了起來,隱約間,只感覺到他的接近與碰觸,並不像其他男人那麼難以忍受,她根本沒想過要推開他。
她就這樣愣愣地站著,任他輕嗅她的短髮,任他的體溫隔空熨燙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