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悠柔笑著對他招手,那明麗的笑靨彷彿芙蓉園裡盛開的鮮花般嬌艷欲滴,令他無法移開目光。
傅悠柔沒留意他的神色,仍示意他跟她走。
駱冠凌省悟,急忙站起來跟隨她往上房走去。
此刻,他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順從,反而因為她能與自己共同分享苦惱和快樂而感到高興異常。
進了門,傅悠柔逕自將他帶到她的陪嫁箱櫃前,指著其中一隻靠牆的大木箱,對他點頭。
「妳要我打開它?」
傅悠柔點頭。
駱冠凌看看那只依然包裹著紅綢的大木箱,從將她迎娶進門那天起,他就沒有關心過她的陪嫁物。此刻見她如此,也明白了幾分,便隨她走過去,先取下紅綢,再用力打開了那只結實的大木箱,當即被裡面整齊排放的瓷器吸引了。
他信手取出一隻很像傅悠柔拿去外面的茶碗,果真正是越窯青瓷。
「妳爹娘給了妳這麼多寶物啊!」他驚喜地對傅悠柔說。
見傅悠柔搖頭,駱冠凌迷惑了。
傅悠柔笑望著他,先用手指指他的心窩,再轉而指指自己。
駱冠凌明白了。「妳是說這是給我和妳的?」
傅悠柔點頭,臉上綻放著迷人的光彩,為他總算明白她的手語而笑開了臉。
她毫不掩飾的快樂化解了駱冠凌先前鬱結的憂慮,並情不自禁地對她笑了。「謝謝妳的慷慨,但是有妳的好主意就夠了,眼下,還不需要動到妳的嫁妝。」
他極其罕見的笑容和富有感情的話語溫暖了傅悠柔的心,她開心地用手語告訴他,他們是一家人,用不著感謝。
一家人?
駱冠凌愣住了。這個魅力無邊、活力無限的女人真的是他不會說話的新娘嗎?是那個令他每每想起就心痛、失望的殘缺美人嗎?
她不僅美麗動人,而且慷慨大方又聰明伶俐,她的心就像她的笑容一樣美麗動人。可是,為什麼上天要讓她成為啞巴呢?是妒忌她的容貌才華?還是為了突顯她與世人的不同?
他懷著遺憾和同情的心情看著她。
喜愛與嫌棄,這兩種本不相容的情感此刻竟如此密不可分地糾結在他心頭。
傅悠柔沒有迴避他的目光,她習慣經由對方的眼睛來傾聽對方的心聲。
當看到他複雜的眼神,感覺到他的困擾和矛盾時,她的神情漸漸緊繃,臉上的笑容隨之消失,而她的眼裡同樣出現了一種令人心動的苦惱。
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他們站得是如此靠近,他不僅能感覺到她因快樂和緊繃而加快的呼吸,還能嗅到她身上那股他喜歡的香氣。
注視著眼前的麗容,他的心跳頻率突然加速,變得猛烈而不規律。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輕撫她的臉。
傳悠柔的笑容頓時僵住,但她沒有躲避,彷彿被他的眼神催眠了。
駱冠凌的手指摩挲著她柔嫩的面頰,自言自語般地低語:「悠柔,妳真是個奇妙的女子,懂茶道、會爬樹,能調教貓狗,還做了那麼好的女紅……告訴我,除了不會說話外,還有什麼是妳不會的嗎?」
感覺到他的碰觸,聽著他的輕聲細語,傅悠柔當即心神大亂。
她不知道他是在讚美自己,還是在責備自己,但卻分辨得出他語氣中的遺憾和無奈,她知道那是因為自己的殘疾。這,再次刺傷了她的心。
她能容忍他的粗暴,能容忍他的冷漠,但不能容忍他的憐憫!
於是她毫不猶豫地掙脫了他的手,退離了他的身邊。
駱冠凌沒有阻止她,因為他也為自己矛盾的心情苦惱。
一方面他仍無法接受她是啞巴的事實,另一方面又不斷地被她吸引。
現在與她相處的每個夜晚對他都是一種折磨,他得費很大的力才能克制住將她拉到身邊的衝動。他知道自己越來越無法漠視她的存在,但也相信這只不過是暫時的迷戀。
試想,當被迫與一個人這麼親近的生活在一起時,你怎麼可能不在乎她?
他從來不想傷害她,特別在與她接觸、發現了她的美好後,他更不願意傷害這麼單純善良的女人,可是他的言行總是在不斷地傷害著她。
唉,到底該怎麼辦呢?他心中無力地歎息著,對她說:「以後不許再爬樹,我會跟娘說,讓丫鬟陪妳出去走走。」
然後他大步離開了房間。
看著他的背影,傅悠柔突然失去支撐力似地,跌坐在一隻箱子上。
她撫摸著自己因他的碰觸而依然滾燙的面頰,心裡彷彿被灌進了一壇苦水。
*** *** ***
將飲茶器具改為越州青瓷後,駱府的碧坡茶果然在品茗會的最後一天拔得了頭籌,令駱冠凌享受到了成功的喜悅,於是他很感激關鍵時刻全力幫助他的傅悠柔,他果真跟駱夫人商量妥,同意以後讓她在有人陪伴的條件下自由出門,作為回報。
這確實讓傅悠柔和青紅十分雀躍。
當天,她就去了芙蓉園,並馬上愛上了這裡濃厚的文化氣息,被園林內的花木山石所吸引。
從此,她經常到芙蓉園去走走,感受鬧中求靜的樂趣。
與此同時,她發現駱冠凌對她的態度也有了改變,雖然兩人之間還是很疏離,但他現在似乎已經不那麼排斥她的存在了。
而且她還發現,每逢她與青紅說話時,只要他在場,就會很認真注意看她的手勢,不再像以前那樣嫌棄地避開目光。
「冠凌做事果真用心,現在我們的茶入了名茶列,不僅可以一爭貢茶寶席,而且近日各茶行的買賣都不錯。很好,做得很好!」
幾日後的傍晚,晚餐過後,大家坐在一起飲茶,駱棟全心情愉快地稱讚兒子。
今天下午他們剛剛得到消息,已經在長安城內聲名鵲起的碧坡茶,被推舉參與六月茶山貢茶的評比了。
聽到對他要求一向嚴格的爹爹,當著娘和傅悠柔的面對他讚不絕口,駱冠凌頓時心花怒放,笑開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