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已有好幾日未來晨昏定省的兒子,嚴母還是沒有什麼好臉色。
「你也知道要來看我?」她故意酸溜溜地道:「怎麼,是那個女人又說了我什麼壞話,才讓你突然想起還有我這個娘?」
一想起自己的寶貝兒子居然搬回新房去住,還和那個女人圓了房,兩人竟日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在下人面前也一副濃情蜜意的模樣,她就一肚子火!
當初說要聯手冷落那女人,讓她知難而退的人,是他;但率先變節,還拐過頭來責備自己和月兒心胸狹窄的人也是他!而他現在居然還為了那女人跟親生的娘嘔氣,一連好些天,都不來探望問候臥病在床的娘親……
枉費她含辛茹苦地將兒子從個小毛娃兒拉拔成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他眼裡究竟還有沒有自己這個娘?!
嚴母幽怨地咬著被角兒,用控訴的眼神瞪著兒子。
嚴靖雲露出為難的表情。「娘,妳不是說,只要玉慈還留在嚴府一天,我們就不准喊妳一聲『娘』麼?」
嚴母愣了愣,努力在一團泥呼呼的記憶中搜索這段對話。
唔……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兒……她臉色稍霽,仍忍不住罵道:「那麼你現在過來是啥意思?決定要趕她走了?」
「娘,妳到底為什麼不喜歡玉慈?」嚴靖雲故作困惑地問:「她嫁進咱們家也好幾個月了,妳應該已經清楚她是什麼樣的人。連小妹都已經對她卸下了心防,惟獨妳還放不下偏見。」
「誰說那是偏見?我這叫真知灼見,」說到這個,嚴母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又旺盛地燃了起來。「那是你沒瞧見,她在四下無人的時候,會打我、罵我,還會踹我哩……嗚嗚……」
她低頭向暗壁,用力擠出一滴眼淚,肩膀一聳一聳地,好不傷心。
但是等了許久,她那兒子卻絲毫沒有被感動,猶然木著一張臉看她演獨角戲,嚴母只好訕訕地轉了回來。
「娘。」嚴靖雲沉聲喚著嘴硬的娘親,催促她說出真心話。
今天他想了很久,覺得老是被妻子扔在床上、沒有溫香暖玉可以溫存的早晨,實在是令人不愉悅到極點,必須盡快解決改善。而最迅速有效的辦法,就是從害梁玉慈早起的原因下手──
嚴母還在維維諾諾之際,一陣輕巧的足音已從遠處而來,且越踏越近……
梁玉慈從灶房拿了碗甜湯,小心翼翼地放入竹籃裡,又折回嚴母所住的廂房,打算讓婆婆潤潤口。
才到廂房門前,她就隱約聽見裡頭斷斷續續傳出說話聲,一陣好奇之下,她悄悄推開門板,跨入房裡,站在內室的簾外一探究竟──
「我……我就是討厭她不行嗎?」嚴母被兒子逼得惱羞成怒,嗓子也跟著拔高好幾度。「更何況,她患有耳疾不是?萬一產下來的孩子也跟她一樣殘缺不全,教我怎麼對得起嚴家的列祖列宗?
唉唷……我真命苦唷……老爺和女兒不為我著想也就算了,連辛苦帶大的兒子也誤會我的一片苦心唷……」
說到最後,她竟開始哭天喊地起來,語氣淒厲得讓人忍不住懷疑她患了什麼不治之症。
簾外的梁玉慈不由得翻了個白眼──她這右耳是因為小時候高熱不退才壞的,根本不是什麼會傳到下一代的惡症!如果真像嚴母說的那樣,那麼他們一家子都吃過她做的飯菜,豈不是更有可能染上病?!
嚴靖雲有沒有為她反駁,她並沒有聽見,只注意到嚴母詭異地靜了一會兒後,又開始大聲嚷嚷。
「咱們嚴家可不能要這種不能生出子嗣的媳婦兒啊!你哪裡知道為娘的苦心?你們只知道怪我……」嚴母委屈地抽了抽鼻子,下一刻,卻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擊掌樂道:「呀,對了、就是這個理由!咱們確實不能要這個媳婦兒,休掉她,你還可以挑個更好、更美的!
兒子啊,你瞧王家小姐如何?不夠美啊?那……要不然顧家小姐、謝家姑娘怎麼樣?」
她開始一一點名,把城內富貴官宦人家的小姐都念了一遍,嚴靖雲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梁玉慈拉長了耳朵努力聆聽,卻還是聽不分明,又不敢偷偷掀開簾子一角,窺探裡頭的情況。
其實,她好想知道夫君現下臉上究竟是什麼表情,是開心地以笑容贊同婆婆的提議,還是敷衍地給婆婆一個軟釘子碰。
雖說他們倆已經圓過房,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但嚴靖雲不曾對自己說過,為何突然改變態度,也從沒說過為何決定要了她。
她一直有些害怕,他只是忽地看清了寶卉的真面目,覺得身邊這個現成的妻子也湊合得過去,才願意跟她當夫妻,並不是真的因為喜愛她才碰她。
興許將來他在外頭碰上了更美、更賢淑大方的姑娘家,便會把自己給休了,另結新歡也說不定……
偏偏此時內室不再傳來任何聲響,她實在難以忍受這種不上不下的心情,決定要進去瞧瞧──
梁玉慈悄然無聲地走出門外,故意用力敲了敲門板,然後才開門跨入房中,掀開簾子走進內室,假裝自己才剛剛來到。
「娘,我拿了一碗蓮子甜湯讓您潤喉……」
她將食盒放在桌上,一邊拿出盒中的小碗,一邊觀察房內的氣氛。
嚴母原本還與嚴靖雲有說有笑,一見到是她走進來,立刻拉長了一張臉,變臉變得比翻書還快。
而嚴靖雲雖然仍噙著溫柔的微笑,卻不是為自己而展露的。他輕輕地拍了拍嚴母的手,安撫著任性的娘親。
室內清清楚楚地瀰漫著一股不歡迎她的氛圍,就連臉上漾著笑意的夫君,她也覺得那帶著點不耐……
儘管胸口有些悶,心情有些沮喪,梁玉慈還是勉強打起精神,扯出一抹微笑。
「娘,甜湯有點……」她小心地將碗端至嚴母面前,還要叮嚀一些話,卻被嚴母不耐煩地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