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輩對新婚夫婦的姍姍來遲並不以為意,對夏賦悠打量的眸光倒是明目張膽地毫不掩飾。
對他們而言,多了一個瞎眼媳婦,質疑絕對遠多於好奇。
再者,夏賦悠的美貌堪稱京城之最,在齊老爺貌美如花的妻妾群裡,夏賦悠的美絕對是眾所矚目的焦點。
女人們的注意力全落在夏賦悠身上,正坐於廳中的齊老爺臉色卻鐵青的嚇人,他一想到要接受瞎眼媳婦的奉茶,心裡便無法爽快。
「在妳正前方,臉很臭的老頭是爹,在他右邊的是娘,兩旁分別是二、三、四姨娘,還有五、六、小姨娘。」
齊少覺看著一屋子的女人,俊眉已經受不了地擰了起來。
公公共有七個妻妄?夏賦悠暗自壓下心裡的訝異,握著齊少覺的手顫抖地顯出難掩的緊張,瑩白的臉卻懸著淺淺的笑。
「賦悠向爹、娘及姨娘們請安。」
夏賦悠有禮地福了福身,潔兒趁著將茶端給她之際,將數好的腳步傳達給主子明白。
潔兒見主子認真地微微點頭,這才安心地退到一邊。
當夏賦悠精準無誤地將茶遞在齊老爺眼前,她聽到一抹微乎其微的抽氣聲。
她真的是瞎子嗎?齊老爺打量媳婦一張眉目如畫的臉,帶著質疑地取過茶,拚命忍住想伸手試探她是不是瞎子的衝動。
「娘請用茶!」
齊夫人直直打量著眼前氣質嫻雅、貌美如花的媳婦,她的心竟帶了幾分感慨。她怎麼也想不透,為何夏家會答應這一門親事?
兒子娶個瞎眼媳婦的打算昭然若揭,這樣一個姑娘,真得可以拴住一個浪蕩子的心嗎?
「乖。」齊夫人驀然回過神,把諸多的質疑全都吞了下肚,拿出紅包連同茶杯放回茶盤當中,她順手再取出一塊玉為夏賦悠戴上。
「娘……」
齊夫人笑吟吟地道:「這是齊家媳婦歷代相傳的隨身玉飾,一塊給妳,另一塊則留給妳大伯的媳婦。」
「謝謝娘。」揚著靦腆的笑,夏賦悠繼續敬茶,在她與潔兒多年的默契下,她終於輕而易舉地完成了繁瑣的禮俗。
半炷香過後,她收下最後一包長輩回送的紅包與夫婿並肩而坐。她從容不迫的優雅舉止,讓人不禁懷疑她是個瞎子的真實性。
「好了,喝過茶就去用早膳。」齊夫人眉開眼笑地說話,一群妾室紛紛起身移往側廳。
齊老爺趁眾人紛紛前往用膳之際,語帶責備地說:「臭小子,你竟敢誆你爹!」
他對媳婦的排斥,因這進退得宜的應對,消弭了泰半。
「她的確是個瞎子。」齊少覺知道夏賦悠的表現讓爹對她是瞎子的事實起了疑心,事實上對於她剛才的表現,他也不得不佩服。
他終於明白,簡單的算步數對夏賦悠的重要──因為這個動作可以讓她擁有無異於正常人的舉止。
正當他的思緒繞在這上頭打轉時,一名家丁匆忙跑了進來。
「少爺,您這月上旬處理的貨在貴州出了問題,現在商家將藥材全數退回城北的『善濟堂』。」
藥材買賣是齊家的生意之一,這一批貨正是齊少覺繼承父業的第一件生意。
「出了什麼問題?」齊老爺眉心糾結,沉聲問。
「善胤正在清點藥材,聽說送到貴州的藥材裡摻了假藥!」
善胤是「善濟堂」的藥師,所有買進來的藥材全都由他經手。
「看來我得親自走一趟!」齊少覺聽完家丁的話,立刻做出了決定。
他從容不迫地準備離開,但一抬起眼便瞧見夏賦悠頓住腳步的身影。
一種說不出的思緒在齊少覺胸臆間徘徊,一時間他竟有種作繭自縛的錯覺。
齊少覺還未摒除心中的想法,夏賦悠已端了一碗粥遞到他面前。
「喝碗粥再走,空胃無法做事。」她柔聲輕語,嗓音裡有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哦……好!」
是因為她的眼睛嗎?他不忍心看到她眼中漾著憂愁。憑著直覺反應,他接過粥倏地喝了下去,連同胸口複雜的思緒也一併吞下。
夏賦悠感覺到一隻空碗回到手中,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欣慰。「相公路上小心。」她揚著甜甜的笑,心裡縈繞多少心思卻沒人明白。
與齊少覺才短短相處幾個時辰,夏賦悠感覺不出他愛的人是不是只有她一個,抑或者是還有其他人……
因此她目前能做的──就是不讓他忽略自己的存在。
不管以前的他是不是過慣了花天酒地、尋歡買笑的生活,為了他們的未來,她知道自己必須努力。
齊少覺揚起眉覷著她,薄唇欲言又止地掀了掀,他竟因為她的笑容、她的話,而感覺到心頭微微激盪著。
為什麼她的一句「路上小心」會偎得人心裡發暖?不過簡單的四個字,他的情緒便難以平靜地不斷迴盪著她的嗓音。
該死的!不該是這樣!她只是他的「妻子」而已,是為了成全他的自由而娶回來的「裝飾品」。
他不會為她心動,更不會為她改變自己。
「兒啊!你該學會負一點責任了!」
如果他的媳婦真的是個瞎子,那鐵定是個心思聰慧、反應靈敏的瞎子。
齊老爺頂了頂兒子的肩,取笑似的拉回了齊少覺短暫脫離的思緒。
齊少覺漠然不語地側過臉,企圖將心裡讓他發愁的美麗臉龐全丟到腦後。
夏賦悠愣愣地杵在原地,耳邊掠過衣衫擺動的聲音,卻因為沒辦法確定走開的人是誰,一時之間有些慌張。
他就這樣出門了嗎?夏賦悠黯然低下頭,眉宇間有著難掩的失落,心裡空蕩蕩的感覺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是不是沒有一雙看得見萬物的眼睛,再聰靈的思維、再敏銳的聽覺,也猜不透對方的想法?
他沒說一句話便走,是因為他被自己的舉動給惹惱了嗎?
「媳婦兒,用早膳了!」齊老爺覷了眼怔在原地的媳婦,心裡有一絲同情。
雖然他極度不能諒解兒子娶個瞎眼媳婦,但一面對兒子過分灑脫的行為,他也不明白,這樣的難堪究竟該讓誰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