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朋友這幾天要登府拜訪。」沐裔嵐悶悶地說道。
「有朋友?那好啊,府裡已經許久不曾熱鬧過了。」孫蘭娘不明白他心底的憂慮,還一逕高興的說道。
沐裔嵐挑了挑眉掃她一眼。
現在他的生活還不夠「熱鬧」嗎?府裡早晚都充斥著小孩擾人清夢的聒噪聲,他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曾在安靜清幽的清晨裡醒過來了。
「他這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準沒好事!」沐裔嵐悻悻然說道。
「你不喜歡這個朋友嗎?」她察覺出他不尋常的語氣,問話也更加小心。
也說不上喜歡或不喜歡。
他欣賞康仲謁的才高八斗、博學多聞,雖然不喜歡他吊兒郎當、放蕩不羈的個性,但總是個能交心的對象,也是一個大方熱心的朋友。
總之,他對康仲謁的感覺是五味雜陳的。
沐裔嵐深情地望著她,他的小妻子,是那樣美麗可人。他心口一緊,伸手將她攬進懷裡,霸道地將她箍得死緊。
「你怎麼了嘛!」
他佔有性十足的舉動,讓孫蘭娘心口好甜。
「告訴我,若我這朋友是個俊美又風趣的男人,你會不會被他給迷住了?」沐裔嵐一雙黑眸霸道地鎖住她:心想他非討個答案不可。
察覺他眸裡的緊張,她忍不住想逗逗他。
「說不定會哦……」
「我就知道!」他收緊剛臂,厲眸噴出憤怒的火光。
「好疼!相公,輕一點啦!」孫蘭娘察覺這玩笑開得太過火,連忙向他撒嬌。「人家是開玩笑的,我都已經嫁給你了,怎麼可能會見異思遷?」
「這麼說,要是沒跟我成親的話,你肯定會被他給迷住羅?」他挑起她的語病,簡直像是故意找碴。
「你說到哪兒去了?我是那種輕浮的女人嗎?」孫蘭娘氣惱地掙脫他的懷抱,轉身不想理會他。
沐裔嵐頓時語塞,未了,才含糊擠出一句道歉:「對不住。」
「算了。」孫蘭娘感覺得出他有心事,也不忍再苛責他。
「你在擔心什麼?」她開口詢問,一語道中他的心事。
虧他還是個精明能幹的商人,竟會有這種像孩童般傻氣的念頭?!
沐裔嵐遽然別開臉。「我沒有!」嘴硬,是所有驕傲男人的通病。
「你有!」孫蘭娘伸出小手扳回他的瞼,逼他誠實面對她。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他粗聲低吼。
「告訴我,你是不是擔心,我會被你的朋友迷住?」她溫柔地低語誘哄,想從他嘴裡套出秘密。
「不是。」他依舊抵死不承認。
「你,其實是在乎我的,對不對?」她的蔥白玉指在他唇上游移。
沐裔嵐緊抿著唇,俊臉難堪地漲紅,像是隱藏許久的秘密全被挖了出來。
「甚至……你是有一點愛我的?」她小心翼翼地繼續問道。
「住口!」沐裔嵐暴怒地打斷她。「誰准你這麼大膽質問我的?」霎時,他又回復成往日那個冷漠、不近人情的男子。
孫蘭娘怔了下,臉上閃過受傷的神情。
「你就是不肯承認……」她艱澀地露出一笑。
他粗暴地推開她,狼狽起身跨向窗邊,想掩飾臉上那抹下該出現的驚慌。
他的心口像被開了個大洞,而她,正試圖探進他胸口、窺探他的心,將他心底的秘密全部挖掘出來。
那種驚慌、恐懼、害怕被人一覽無遺的感受,讓他只能不顧一切的自我防衛。
「承認?你告訴我,我該承認什麼?」沐裔嵐冷笑,用幾近殘忍的語氣說道:「承認我愛上你?承認我為你神魂顛倒?告訴我你想聽哪一個,我可以大方的成全你,仔仔細細說給你聽。」
「你到底在害怕什麼?」孫蘭娘雖然覺得難堪,卻遠比不上她的心碎。
愛上這個男人,必須要有很大的勇氣、很強韌的意志力、還得不怕付出眼淚與心碎的代價。
「我當然怕!我怕你會癡心妄想渴望『愛』,更怕你以為你已經將我掌握在手心裡。但事實上,這兩樣你一個都沒有。」
難道真是她在癡心妄想?
孫蘭娘彷彿感到全身被掏空,腦海中原有的期待與幻想也全部幻滅,只剩下一顆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心。
「你……好可惡!」她傾盡所有的愛,最後卻只換來他冷情相待,這敦她情何以堪哪!
這麼久以來,她所做的一切甚至抵不上他一丁點的驕傲與堅持,他始終是他、她也依舊是她,兩人根本沒有所謂的交集。
孫蘭娘更悲哀地發現,她根本就離下開他!
沐裔嵐這男人太冷漠、太無情、太自傲也太目中無人!但她,就是愛他愛得好深!
「除了當好你的少奶奶,其他的事你最好少過問。」他冷冷地開口告誡她。
沐裔嵐乍見她受傷的表情、心碎的眼神,內心早就後悔了。
他不想傷害她,真的!
但他怎能告訴她—他並不是不在乎、對她沒有半點感情,而是因為他還沒整理好自己的心與思緒。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回應她的感情與愛,卻又不至於傷及他的男性尊嚴與驕傲。
懊悔、自責、心急,皆不足以形容沐裔嵐此刻的心情。他伸手想拉住她的手,卻被孫蘭娘抗拒地躲開,只掬回滿手濕意——是她的淚,滾燙得彷彿會炙人。
「蘭兒……」他喚她。
別說了,別再讓我心碎,讓我保留最後一點尊嚴吧——孫蘭娘在心底無聲地說道。
她遽然轉過身不願看他,將他亟欲彌補、言歸於好的善意全排拒在身後。
「我會的,如你所願!」
她哽咽地吐出一句話,還沒等另一波滾燙的淚自頰邊落下,便拎起裙擺、踩著微跛的碎步離開。
見她遽然奔去的身影,沐裔嵐的臉色頓時刷白。
他好想追上去,將她的心碎、她的眼淚全掬進手裡。告訴她,方纔所說的一切都不是事實,他只是驕傲得不肯承認、沒有勇氣向她坦白自己的心……
但他的雙腿就像是被牢牢定住,怎麼樣也拔不開。沐裔嵐只能眼睜睜地看她離去,直到心口的痛再也忍受不住,緊握的拳才狠狠擊上書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