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習慣在睡前看些書,不然我睡不著。」
她的表情純真而無辜,卻讓他的雙拳握得劈啪作響。
「我們將要做的事不必睡著。」他壓抑地反覆吐息。
「可是我習慣上床前看些書,這習慣從小就有了,改不過來。」她咬著唇,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瞅著他。
意思就是說,他得遷就她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忍耐她,若他還是個男人,就該二話不說把她送回娘家,再奉送休書當作餞別禮。
但他的尊嚴不容許他承認自己的錯誤。
原以為娶個殘缺女人是個一石二鳥之計,沒想到事情完全不受控制,竟演變成拿石頭砸自己的腳?
「府中沒這種東西。」他繃著臉瞪她。
「沒有書?」她瞠著美眸驚呼。「這麼大的宅邸怎麼可能連本書都沒有?那你平時怎麼打發時間?」
在她那像嘲笑他的粗俗,又像是不可思議的眼神中,沐裔嵐竟覺得狼狽不堪。
是的,他不是什麼文人書生、更不懂經史典籍,只是個每天計較分銀分兩的市儈商人。
身上沒半點書卷氣只有銅臭,在他眼裡,除了利益與賺進大筆銀兩,他什麼也不在乎。
「我恨不得每天都多出幾個時辰來用,哪有多餘時間好打發?!」他沒好氣地堵了她一句。
「可是,每個人都該看書,它不但能讓人明道理,還能知天下事。」她滔滔不絕說道。
「很多事不見得讀書才會懂。」他嘲笑她。
「可是看書會讓人長智慧,讓人懂得思考,這是萬事萬物的根本,少了書人會變得乏味……」
「停止你的長篇大論!」他惱火喝斥道。
「我只是就事論事。」她理直氣壯昂高下巴。
又是就事論事!
他沒有想到自己不但娶了跛子,還是一個很聒噪的跛妻。
揉著隱隱作痛的雙鬢,別說一輩子,他懷疑自己能否忍耐這個女人超過一個月。
「不看書你也總會讀點詩吧!像陳伯玉的詩就——」
「陳伯玉?他是誰?」沐裔嵐懷疑瞪向她。
除了他以外,她還認識過什麼男人?
他不喜歡那種所有物被人碰過的感覺,就算這東西只是搬回家當擺飾,甚至有些不完美的缺陷,但他的東西,絕不許任何人沾染。
「他是——」孫蘭娘的話頓時停住。「你不知道他嗎?」她儘是一臉不可思議。
「他很有名嗎?是達官貴人還是何方神聖,我為什麼一定得認識他?」
她一副熟稔且親匿的語氣讓他心裡很不舒坦,更肯定她跟這個男人一定關係匪淺。
「他是個才子,一個很了不起的人。」孫蘭娘驕傲地昂起下巴。
瞇起眼,他的目光緊盯著她崇拜的表情,胸口像是被打翻了一罐辣椒。
他不在乎她,可男人自尊不容許他放縱妻子在身邊,心裡卻想著其他的人。
「你們認識多久了?」他平靜的語氣下潛藏著翻騰洶湧的怒氣。
「很久!」她肯定說道:「打從我識字起,就跟他形影不離,片刻也分不開。」他是她最崇敬喜愛的文人。
形影不離,片刻也分不開?
胸臆間莫名的情緒、像是被打翻的碳爐,炙得他胸口灼痛難忍。
「這麼說——你們是青梅竹馬囉?」他陰惻惻擠出忿恨話語。
她側著小腦袋,認真思索半晌。
「也可以這麼說吧,他是陪著我一塊長大的最重要的人。」
「很好!」男性俊臉因為壓抑,肌肉緊繃得幾乎扭曲。「既然郎有情、妾有意,那你為什麼不嫁給他?」
「我怎麼可以嫁給他,他是個已經作古的人哪!」她大驚喊道。
「他死了?」他眼底閃過一抹驚訝,不願承認內心竟有些——高興。
「當然!」她怪異的瞥他一眼。
「你一定傷心欲絕吧?」他仍忍不住想試探她。
「我何來傷心欲絕?早在我出世前他就已作古,我何必去為一個作古幾十年的文人傷心?」
「文人?那個叫陳伯玉的傢伙,不是你的青梅竹馬、只是個作古的文人?」他僵硬問道。
「當然是!」這下,輪到孫蘭娘問話了。「你不知道陳伯玉是誰?那有沒有聽過陳子昂這個人?」
「陳子昂又是誰?」他臉色鐵青,對自己聽不懂她的話覺得懊惱又憤怒。
愕然盯著那張高傲、不肯服輸的臉,孫蘭娘雙肩終於忍不住地顫動,小手緊捂著嘴,最後還是縱聲大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眼淚都滾出來了。
「你笑什麼?」他一臉受辱似的怒瞪著她。
「我笑你——哈!陳伯玉就是陳子昂,你竟然不知道……哈哈——」
她那模樣真夠滑稽的了,一張小臉漲紅,笑得連眼淚都滾出眼角,一張秀氣的櫻桃小嘴正不文雅的大張著。
換了其他時候,他肯定會她這模樣逗得哈哈大笑,但此刻,他卻恨不得掐死她!
「不許笑!」他惱怒喝止她。
「哈哈——」孫蘭娘也知道在老虎嘴邊捋虎鬚無異是找死,但她就是忍不住。
向來高高在上、說一沒人敢說二的沐家富少爺,威嚴卻在今天被踐踏掃地,這教他如何嚥得下這口氣?
黑眸閃著熊熊怒焰,沐裔嵐一把扯過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兒,將她狠狠拽上床。
「你知不知道惹惱我的下場是什麼?」
高大身軀將她牢牢壓制,帶著怒火的濃烈氣息噴拂在她肌膚上。
「打我一頓——屁股?」
她不怕他,卻被他強烈的男人氣息、結實壯碩的身軀擾得思緒搗成爛泥。
「打你屁股?」他邪惡的咧開嘴。「我怎麼會對娘子那麼粗暴呢?相反的,我會好好「疼愛」你一整晚!」
瞪大眼,孫蘭娘完全來不及反應,眸底只映出他突然放大的俊臉。
「我的書……」孫蘭娘奮力從被封住的小口發出模糊聲音。
「相信我,接下來你不會有時間看書。」
「可是……」
不給那張小嘴聒噪的機會,沐裔嵐霸道地再度封住她櫻唇,奪去她最後的抵禦。
偌大的房間就此被消了音,該是濃情蜜意的洞房良宵,房內卻瀰漫著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