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壑一瞬不瞬地凝視著那張羞窘的紅臉蛋,目光有些莫測,心中五味雜陳。
他向來不主動對女性示好,也不需要。自青春期過後便有無數異性對他表示興趣,他也並非吃素的,陸續交過好幾個女朋友,只不過聚聚分分,在這個社會很稀鬆平常,而他選擇交往的對象也有著相同的共識。
不該來找她,他很清楚。
不該招惹這朵溫室裡的小花,他也明白。
並非沒結識過富貴人家的千金,不過都是玩得起、放得開的一類。
眼前的女孩心思單純、容易認真,正是他萬萬不該牽扯上的那一型。
至少以他目前一個靠獎助學金和打工度日的窮學生身份,他沾不起。
過去三天以來,所有的理智都在阻止他、說服他,但是他還是來了。
為的是再見一次那張清新不掩飾的臉龐,再體驗一回那純潔、無垢的氣質……
為的是,在她身畔所感受到的快樂。
所以他來了,特地從城市另一端的醫學院趕過來,像個呆子似的等著她下課。
佳瑋被他看得無措,猛然意識到自己的掌心還蓋在他嘴上,像被火燒著似的抽手。
「啊!對、對不起……」她雙頰發燙,又忍不住一陣欣喜,因為想起了他先前說的話,於是帶著期待小心確認。「你……你在等我?」
「我正好在附近,然後想到妳就在這裡上課,順便過來打聲招呼。」他面不改色道。
原來是順便啊……佳瑋感到一絲失望,但是一想到他還記得她,就又雀躍了起來。
「剛剛那個女生……我以為你是來找她的……」
他愣了下,會意過來。「那個德國人嗎?我今天才第一次見到她。」
「可是我明明看見她把一張紙條──」她連忙住嘴,心下懊惱,她為什麼要這樣追問不休?他會不會認為她很愛管閒事?
辛壑卻笑了,從上衣口袋中取出小紙條。
「妳說的是這個?」他解釋道:「我在等妳的時候,那女孩走過來跟我聊了幾句,說晚上她家有個PARTY,希望我能參加,這是她的住址跟電話。」
嘎?這麼主動大方喔?
「差別真大……」佳瑋頗不是滋味。她跟德國女孩同班了好幾個禮拜,人家連話都懶得跟她說,還邀她參加PARTY咧……果然,帥哥還是比較吃香。
她心中犯嘀咕,卻見辛壑將紙條揉成一團,朝垃圾桶做出投籃姿勢。
「啊!你要做什麼?」她情急制止他。
「丟紙屑。」
「那不是人家寫給你的地址嗎?」
「我又不去,留著何用?」
「可是你明明已經答應了她。」
「我接受她的邀請,可沒保證我一定會到。」辛壑滿不在乎地聳肩,很清楚這類學生派對有多隨興。「她邀我只是一時興起,不管我去不去,PARTY還是照樣舉行,相信我,我沒出現她也不會訝異,說不定根本不會注意到。」
「既然不去,就不應該隨便接受。」佳瑋心直口快,把黑白分得很清楚。
黑眸閃過異樣光芒,辛壑攤開手中的紙張,似是認真地考慮著。
「所以我還是應該去嘍?」
「不是!」佳瑋衝口說道,馬上又後悔了。老天……她這麼激動做什麼?
「我都被妳弄迷糊了……妳究竟是希望我去,還是不去?」他興味盎然地瞅著她,神情似笑非笑。
「我……」紅霞再度飄上雙頰,若他參加漂亮女生的派對,她心底其實是不願的,可是又不甚贊同他的做法。她奮力釐清腦子裡的想法,好半晌才又開口。
「我只是覺得你的做法好像辜負人家的一片好意,而且……而且有點虛偽……有點不真誠。」
澄澈的眼瞳,彷彿能洗滌人心,在那目光下,辛壑竟一時啞然。
這個女孩……該笑她的天真、傻氣,還是欣喜她的純善、正直?
「如果我一開始就回絕,豈不更讓人下不了台?」他不知不覺地放柔了口氣。
嘎?佳瑋一時語塞。她倒沒想那麼多。
他深深地注視著她,一句話輕緩地逸出薄唇。
「真誠,是要看對象的。」
她茫然,無法理解話中涵義,卻見他低頭瞥了眼手錶。
「我該走了,還得上課。」
「上什麼課?」她追問,純粹想再多聽一會兒他的聲音,即使是幾句話也好。
辛壑驀地想起她並不知道自己是做什麼的,俊臉斂了斂,神色認真。
「舞男先修班。」
佳瑋的表情像是不小心吞下一顆臭鴨蛋,錯愕與難受在小臉上變換著,精彩萬分,辛壑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
天哪……她真的很好騙!
佳瑋再怎麼遲鈍也知道自己上當了,同時也悲慘地察覺兩人道行相差太多,他若想逗著她玩,自己絕不是對手,索性閉上嘴不說話。不料他接下來的話,立刻讓她的悶氣煙消雲散。
「三天前我遇上一位天使,在她的一番感化之下,已經辭掉了男伴遊的工作。」
他戲謔地朝她眨了下眼,她忽地呼吸一窒,心中又忍不住竊喜。
呵呵呵……他說她是天使……沒有人這麼說過她耶,呵呵呵……
「嚴格說起來,我們算是同校。」他接著道:「我在C大的醫學院上課。」
自我陶醉中斷,佳瑋訝異地張著嘴。她聽同學說過,不同於台灣的體系,美國的醫學院只要念四年,但是一般得先完成相當於大學的醫科預校,或是擁有相關科系的大學文憑,而他們的入學標準也相當高,其中位於曼哈頓的C大更是屬於門檻極高的名校之一。
「你是醫學院的學生?」她呆呆確認,一時難以消化。
「今年三年級。」
佳瑋尚未反應過來,接下來發生的事更讓她震驚得無以復加。
轟!她整個人在瞬間紅透。
輕輕的一個吻,像柔軟的羽毛般刷過面頰,卻留下了烙鐵一樣的效應,皮膚上熱辣辣的,幾乎要燃燒了起來。
「再見,苗佳瑋。」
任她留在原處,辛壑舉步離去,轉身之後,眉宇間浮現了幾不可察的懊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