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並沒有在忙……」他和電話那頭的人講,「嗯,你說吧,我在聽……」
又是公事!駱采憂看得出來,因為看見了眼前的男人頓時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他看來自信、銳利,以及沉穩冷靜,方纔的侷促不安及些許慌亂都消失了,鏡片下的瞳子神采熠熠。
人家都說認真的女人最美麗,而男人,也是這樣子的吧!
她本來有些恨他的轉移注意力,但那雙寫著不悅的杏眸卻漸漸轉成了著迷,小臉微側,她癡憨憨地審視著他的表情,向來最愛看他在與人談話時所流露出的沉穩風采。
她喜歡看見他深邃的瞳子偶爾綻放光芒。
她喜歡看見他在困擾時那偶爾會蹙緊的眉峰。
她更喜歡他說話時的悅耳醇厚磁嗓及溫柔斯文。
好吧,駱采憂乖乖招認了,她真是喜歡他喜歡到了快要無法控制自己了,所以才會對他這麼處心積慮。
但她很清楚,她最大的情敵不是別的女人,而是他的工作,他的責任感,以及他那固執得像銅牆鐵壁一般的古板觀念。
他認為像妹妹的就合該只當作妹妹,不管她長大了,不管她生得再美麗、再讓人心動,他都不該逾越了本分及規矩!
他不能越界侵犯!
這個呆頭鵝!
駱采憂不得不為自己傷懷唏噓。
「開放媒體去參觀Sola拍戲,讓報紙上可以多些場邊花絮,別讓觀眾在她去大陸拍戲的這段時間裡忘了她……施宇?讓他穿HuGo的服飾去拍醬油廣告,反正他本來就是好男人形象了,拍醬油廣告沒關係,還有在廣告裡他穿的是HuGo的服裝,那另一邊就沒話可說了……讓邵筱玲去騎馬?不太好吧,前陣子才發生名模為了拍廣告而摔馬的事情,這時節避一避,想點新花招吧……什麼……騎駱駝?!」
海揚聽得直搖頭歎氣。
「這有分別嗎?還不是一樣得讓那沒什麼運動細胞、反應又差的都會女郎去接近動物?除了『騎』東西外,我想你應該還有更具創意的點子吧?」
片刻後,他的嗓音轉為欣慰的笑,這就是海揚最厲害的地方,他在面對員工時除非特殊狀況鮮少使用命令句,而是用鼓勵、用旁敲側擊,讓他們自己去摸出方向,而不用任何事都得靠他一個人動腦筋。
「OK!這個點子很好,想必邵筱玲也會喜歡,就用這個點子吧……她問我什麼時候回台灣?還說看不到我不開工?」
海揚再笑,這回是沒好氣的笑。
「跟她說,我不是導演不是客戶只是她的老闆,在不在場跟她接不接工作沒有關係……連你都想要問我?嗯……我還不能夠確定歸期……因為在這裡讓些瑣事給絆住了……當然!我也不想這樣被絆住的……呃,我也正在努力甩開……」
坐在一旁傾聽已久的駱采憂聽到了這兒,先是杏眸裡的著迷盡散,繼之是轟地點起了火苗,但正在專心講電話的男人並沒看到。
「嗯,我在這裡遇到了朋友,要商量把影展的片子銷到亞洲的事情,不是商業片是藝術片……我知道市場不會大,但總是對國內文化提升有些的微貢獻……他們很好客的,不許我這麼快走,但你放心,我的手機二十四小時都開著,不論是誰的事情,你們隨時都可以找得到我的,嗯,那就先這樣了。」
海揚合上手機視線瞥向躺椅,卻看見眼前躺椅上空空如也。
那個愛搗蛋的小惡魔呢?
很怪!她在身邊時總嫌她粘人,可真要見不著,他又會覺得渾身不自在,像是少了個重要東西一樣。海揚繞行了甲板一圈沒見著人,然後他矮身踱進了船艙,果真看見小惡魔在廚房裡,一邊和廚子說說笑笑,一邊偷捏水果起來吃。
「小憂!」
聽見他的聲音,駱采憂笑容消失得比大熱天時的融雪還快,冷著一張臉跨過他身旁離開廚房,對於他的叫喚置若罔聞。
駱采憂離開後,僵杵在門邊的海揚神色尷尬,因為接收到了來自於廚子眼底「惹女朋友生氣了」的調侃眼神。
不是這樣的!海揚卻沒時間解釋,他加快腳步去追她。
接著他在高爾夫球練習機前看到她,見他伸手來,她二話不說捉起桿子朝他手掌打下去,疼得他齜牙咧嘴地將手掌抱在膝間原地跳轉。
接著她又上了甲板、上了瞭望台,就是不肯理會一路緊隨著不放,滿臉困惑的海揚。
走累了駱采憂又鑽回船艙裡,去玩跑步機、去開賽車,但不管她在玩什麼,只要他一出聲音靠近,她就立刻們臉一沉走人,給他看足了冰冷的背影。
這個小丫頭……是在生氣嗎?
如果是,她到底在生什麼氣?
海揚滿心困惑,這一輩子所遇過的人裡最不講理的就屬她了,根本就無從觀摩對照。
「小憂,你是在生氣嗎?」
在他對著她給他的第一百零八個背影出聲問時,她依舊理都沒理,逕自打開伴唱機,先是「離家五百哩」、「昨日重現」,接著又是一長串的現代西洋搖滾樂登場。
唱完搖滾樂後,她又化身成了珍妮佛羅蓓茲,音量調到了最大,別說是音箱,他甚至可以感覺到艙裡的天花板及地板被震得乒乒乓乓、上上下下地亂跳了。
海揚原是想以不變應萬變,冷眼看著這小鬼要胡鬧到何時,卻是半個小時過去仍不見她有妥協的意思,於是他微惱的一個箭步上前拔掉插頭,讓喧鬧頓時化為死寂。
「看著我!小憂!」他扔掉了她手上的麥克風,直視著她的眼睛。
「你——在——生——氣——嗎?」生我的氣嗎?
「生氣?!」駱采憂冷冷回瞪,終於肯和他說話了。
「我怎麼敢呢?我怎麼敢跟我的老闆生氣?那不是明擺著要跟前途過不去嗎?我不過是絆住了人家的『瑣事』,我憑什麼發大小姐脾氣?不過換另一個角度想,我也只不過是閣下的『公事』之一,我高不高興,干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