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然驚起,不顧侍女的攔阻,快步往寢室大門奔去。
門敞開,迎面而來的是飄落的飛雨,還有渾身沾著血跡的豐颻。
他身上的女裝被撕開,頭髮凌亂,全身濕透,胸口染上一大片血漬,後背還中了箭傷,俊俏的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看起來極其狼狽。
「飄……」
她的嘴唇顫抖,纖白的手撫摸他冰冷的臉頰,眼眶不自覺紅了。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豐颻疲憊地靠在她溫暖的懷抱裡,用僅存的一口氣說:「郡主,我……我恐怕要離開你了,我只想再見你一面……」
一陣強烈的心痛貫穿滎姬的胸口,淚珠無法抑制地成串落下。
此時此刻,她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心頭卻明白這恐怕真是兩人的最後一面;他用自己的生命換來的最後一面……
男人的吵雜聲、女人的驚恐聲隨之傳入了後宮,由蔩君帶頭,領著自己的親信侍衛闖進了滎國男子的禁地。
他的明目張膽其來有自。剛才他遭受到滎國下人的襲擊,幸虧他機警,才得以躲過一劫,而那名刺客理所當然成為被追殺的對象。
循著血跡,蔩君找上了滎姬的寢室。
「郡主,請交人。」
蔩君大剌剌地拍開大門,如入無人之境,眼眸貪婪地打量著滎姬的美貌,絲毫沒將她懷中虛弱的豐颻放在眼中。
「不……」滎姬抱緊豐颻的身體,將奄奄一息的他緊緊護在懷中,明白若她真將人交給眼前醜惡的男人,只怕豐颻就要死無全屍。
豐颻聞聲,眼瞳緩緩轉至蔩君魁梧的身材,怨恨幾乎焚燒他殘餘的思緒。
原本想引誘他,再趁機一劍刺死他,卻沒想到他早已認出他的身份。
「你長得跟你娘一模一樣,我一眼就認出你。」
蔩君這麼說著,還一腳用力踩住他的胸膛,手中握住長戟,毫不留情地刺入他心口。
豐颻頓時恍悟自己中了計,蔩君早等著他掉入陷阱,他拚著最後一口氣來見滎姬,然而殘酷的野獸卻也被血腥味吸引前來……
他的性命已經燃燒到最後一刻,能見到她,他已心滿意足,唯一放不下的,是蔩君凝視滎姬的眼神,野心展現無遺。
他想得到她,連帶整個滎國。他的眼神這麼說著,就如同數年前年幼的他曾經見過的……豐颻打心底感受到深沉的恐懼。
滎姬是否會被他所牽累?
「來人!」蔩君冷酷地下令,幾名侍衛驀然上前,將豐颻從滎姬懷中強拉開。
「飄——」
滎姬想扯住他,卻被蔩君的手下攔阻,眼睜睜看著豐颻被眾人一推,跪倒在蔩君身前。
即使明知必死,豐颻的眼神依舊桀騖不馴,他的肉體輸了,他的精神卻永不屈服。
蔩君瞇細了眼眸,不悅地沉下臉色。
如果他求饒,也許他會饒他一命,但今日他不認輸,日後必成後患,他不能任由反抗勢力蔓延。
「砍下他的頭!」
來不及多說什麼,鋒利的大刀已俐落砍下豐颻的頭顱。
深紅的鮮血噴濺而出,滎姬心頭一窒,腦中頓感一片空白,彷彿在瞬間感染到他承受的劇痛、懊悔、仇恨……
複雜的情緒紛至沓來,已經痛到麻木,連哭喊都發不出聲音,唯獨眼淚控制不住,一滴滴沿著臉頰落下。
拖行的屍體留下綿延的血跡,逐漸遠離她視線。滎姬淚眼模糊,告別他在人世間最後一眼。
他走了,永遠離開她,只有她逃不了,獨自被留在世上……
蔩君冷酷的雙眼瞬也不瞬,為滎姬的美貌停佇,她那哀傷的神情令她更顯動人,愈想一親芳澤,佔為己有。
他眼中宛若捕蝶人的光芒閃動,等候一隻美麗珍貴的蝶兒自投羅網……
*** *** ***
葉競宇在香港赤臘角機場候機,偌大忙碌的機場內來往各國、各種膚色、各種族群,處處可聽到各種語言的交流,然而,眼前熱鬧的景象卻一點也無助他內心的不安。
他正在機場內的網咖吧檯等待轉往台北的班機。
短短的逗留時間,他不過是稍閉了下眼睛,那無邊無際的悲傷感卻鋪天蓋地而來,一場像電影放映般的夢境在他腦海中上映。
他摸著自己的臉頰,留下冰涼的痕跡。剛才他竟然在不知不覺掉下了淚,完全無法控制自己……
少年死了,死在少女的懷抱,他身上的玉也沾染了血跡,留下永遠無法消去的悔恨與不平。
那麼,少女所有的另一塊玉呢?難道又是另一條生命的結束?
葉競宇遙望著機場外頭的狂風大雨,眉頭深鎖。
香港掛起八號風球,所有班機必須延遲,而他此刻卻一心一意想見到羽菁,這世界上獨一無二能與他分享這一切奇妙經歷的女人。
如果失去她,那麼他注定只能孤獨地把自己鎖在一團迷霧的夢境中,永遠找不到出口。
明明是夢到死亡,胸口卻痛得像是自己死去了,這讓葉競宇的心情更加惡劣,卻苦於找不到可以發洩的方法。
唯一他想訴說的人只有羽菁,但他試著打電話給她,一次又一次,不知道嘗試過多少次了,她的手機還是不通。
他獨自品嚐手中苦澀的咖啡,只想知道她現在是否一切安好?
*** *** ***
突如其來的一場午後雷陣雨,沈羽菁手中握著暖暖的咖啡杯,遙望玻璃帷幕外頭陰鬱的景致。
遠處的觀音山和跨河大橋被綿綿雨絲籠罩著,遊客們紛紛打起雨傘,各式各色的傘反倒成了雨中另類的美麗點綴。
沒想到她才一飛回台灣,就立刻遇上香港台風來襲的消息,幸好她搭了早一班班機,否則現在恐怕還被困在香港機場回不來。
原本想立刻回家的,不過心情特差的她突然想去別的地方逛逛,於是叫計程車司機—路開到了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