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答得平淡乾脆,心底卻略略驚奇。想不到,這迷糊的小丫頭這會兒倒挺精明,居然能看出林於裡有古怪。
古怪之處,在進入松林、老莊停車詢問那一刻,秦逸風就已經察覺。
林子裡的道路似乎寬得不像話,就算前來拜訪宿淵的人再多,但也不至於有兩丈寬吧?更何況,很多地方的樹木都是新近被砍伐。很明顯,這表示道路是最近才拓寬平整過的。
有什麼人,會僅僅為了拜訪宿淵而大力拓寬這麼長一條林道呢?
這,並不是一般的財力與人力可以做到的。
秦逸風靜靜坐在車廂裡等待,心底的答案越來越清晰。
前行了沒有多少路,馬車便又一次停了下來。
而且停止得甚是急促,使得車廂一陣晃動。
然後,孟關關便聽到車廂外響起數聲低暍,以及兵器交擊與破空的聲音。
出事了?有人攔路打劫?
猛然瞪大眼,她看看坐在對面一動也不動的秦逸風,緊張的握住腰間佩劍,一手掀起布幔向車廂外看去。
心底斷定,這個不會武功的文弱書生一定是嚇呆了!
馬車前方,六十多歲的老莊竟正揮舞著長長馬鞭和六、七個玄衣蒙面男子戰成一團。鞭影席捲漫天呼嘯,老莊身手敏捷沒有半點蒼老的模樣,將數個手握長劍的男子全部擋了下來,纏鬥得激烈而凶險,不斷有男子想衝過鞭影撲向馬車,卻都被長鞭困住。
她回頭看一眼秦逸風,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要帶老莊出門,原來老莊不但是車伕,還兼職保鏢呢!
可老莊畢竟已六十多歲,而且又只孤身一人,怎麼打得過那六、七個武功厲害的玄衣人?
林中,纏鬥的戰圈越縮越小,因為老莊的長鞭揮舞得越來越吃力,已不像先前那樣揮灑自如。幾把雪亮的長劍不斷進逼,眼看不多時便要衝過鞭影逼向馬車。
玄衣人的目標,自然不會是老莊,而是馬車。
天哪!他們是不是強盜,想要謀財害命?孟關關小時候聽爹爹講過關於強盜的故事,頓時大為懼怕。
如果老莊擋不住了,那她和秦逸風會怎樣?
她想像不出秦逸風白衣染血的模樣,更想像不出他躺在地上無聲無息的模樣。
被狂風吹折的白色花辦,只會淒涼無力。
她不能讓這樣美好的秦逸風委落於地,她……捨不得!
孟關關握劍的手掌一緊,咬牙轉過頭,快速的對他道:「你別怕,我這就去幫老莊殺強盜,你不會有事的!」
說完便毅然跳下馬車,拔出長劍向那幾個殺手奔去。
車廂內,秦逸風看著她飛奔的纖柔身影,臉上忽然露出很古怪的表情。
像是詫異,也像是感動。
殺強盜?她難道看不出來那些全是殺手嗎?
還有,她這是要保護他嗎?不自己趕快逃命,卻去和人家揮劍拚殺?一個十六歲的闔中少女,怎會有這般心志?
秦逸風吸了口氣,唇邊匆地露出一絲溫柔笑意。
性命攸關的時候,他看下到漫天凶險劍光,居然很開心的笑了。好像他的眼裡,只剩下了孟關關嬌小卻堅定的模樣,天不怕地不怕的揮舞長劍。
孟關關修習的是華山派武藝,雖然學的時候並沒怎麼用心,但劍術招式總算沒差太多,使出來居然也有模有樣。
於是,一名正好衝出鞭影的玄衣人便迎頭與她拚殺起來。焦急的老莊不由得精神一振,長鞭重新嘯出烈烈風聲,繼續攔阻其他玄衣人。
孟關關對上玄衣人,開始叫苦不迭。
雖然她使出的劍招沒錯,雖然她進退的步伐不慢,可是她的內力實在太糟。從前練武的時候她頂討厭打坐修行內力,所以大多時間都在偷懶打混,今日想後悔都來不及了。
玄衣人手中的長劍每次與她相交,都震得她手臂酸痛下已,簡直快拿不住劍柄,而長劍帶起的厲風更是逼得她呼吸困難。不一會兒,她便髮絲凌亂、狼狽不堪了。
那玄衣人見狀更是招招進逼,一副恨不得把她一劍刺死的模樣。
一旁,老莊的鞭影再次被壓制,眼看就要困不住那幾柄鋒利長劍。
孟關關看得心急如焚,乘著再一次格開玄衣人的長劍,躍後數步衝著馬車大聲喊道:「你快跑啊!還待在那裡想死啊……」
笨蛋!真是個笨蛋!居然不趕快逃跑,還像隻豬一樣坐在馬車裡等人去宰!
孟關關又氣又急,話還沒喊完卻被長劍帶起的勁風逼斷,眼看那明晃晃的劍鋒又遞到自己身前,手臂一陣酸軟,孟關關急切問竟抬不超長劍來抵擋,眼睜睜便要看著劍尖刺入胸口。
她與玄衣人對殺許久,已是內力耗盡,無法運劍了。
慘然緊閉雙眼,她一邊在心底咒罵秦逸風災星降世,一邊等待著刺骨傷痛的到來。
不曉得變成鬼,還能不能啃雞爪?這一刻,孟關關想起的居然是車廂裡那半包還沒啃完的噴香雞爪……
可是,就在她感覺到森冷劍氣迫近身軀那一瞬,腰間忽然一緊,一股柔和但堅定的力道擁著她高高躍起,在空中旋了一圈後再落到地上。
身邊,森冷的劍氣遠去,只餘下一個熟悉的懷抱、一股清淡的氣息。檀香與書香,包裹住她全身,無比安全也無比溫暖。
怎麼會是他?
孟關關猛然睜開眼,救回她小命的人卻已飛快躍離她身旁,衝進那一堆交錯的鞭影劍光中。
如一朵無形無質的流雲,那一身白衣的男子面對利劍與長鞭竟然絲毫無懼,反而穿行自由得很。每靠近一個玄衣人,便有一柄長劍墜地、便有一人倒下,連用什麼招式也讓人無法看清。
偏偏白衣人的身姿還優雅迅捷得很,移動時飄揚的白衣如飛雪般輕柔靈動,簡直不像在動武,而是在翩翩起舞!
只是,這舞也定然是天下最懾人的舞,因為,沒有一個玄衣人能接得下他三招。老莊早已收起長鞭退到一旁,任白衣人在林中如流風般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