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逸風的心神,再度被鮮血拉入那個黑暗又絕望的世界。
暈血!
是的,他唯一的、埋藏許久的秘密就是暈血!
因為十多年前曾有一個小女孩為了救他的性命,把所有的鮮血全都灑落在他身上,很顯然,華隨晟知道這個秘密,也正在充分的利用。
這一次,孟關關的血是否也會在他面前灑盡?
這一次,孟關關是不是也要為了他而死去?
秦逸風的雙目遙遠卻不再空洞,佈滿掙扎。血紅的天地中,孟關關的小臉正在痛苦扭曲,無聲的向他呼救。
不,他不能再失神!
他要救她,一定要救她!
面前,青衣內侍正以長劍架著孟關關一步步走近,那雙陰沉險毒的眼中滿是喜悅光芒。
而孟關關的小臉上是忍耐的疼痛與驚懼,哀哀的瞧著自己。
另一邊,渾身是傷的老莊掙扎著站起,張著嘴不停的呼喊。
可是,這一切,他都只能看,而聽不到聲音。
他好像已沉入一個單獨的世界中,隔絕一切。
不,他要破除這一切!
秦逸風面容煞白,目光僵直,手中的軟劍卻在一點點提起。
只是,他提劍的速度很慢,表情也沒有多大改變,所以正興奮著的內侍並沒注意到。
把孟關關押在身前,內侍就如同有了個最好的盾牌,走到秦逸風身前,猛地轉開劍鋒向他刺落!
劍出如蛇,卻在堪堪觸到秦逸風胸口時被打落了。
秦逸風竭盡全力提起的軟劍,終於架開內侍的劍鋒,再順勢一轉刺入他喉間。
鮮血,順劍而出,內侍張著驚駭雙眼,不敢置信的倒了下去。
殿下不是說過,這個人有嚴重暈血症的嗎?
不是說過,只要在他面前讓這女子受傷,他便再不能用武的嗎?
乾瘦的身軀平平躺倒在地上,內侍臨死前,仍是滿心不解。
孟關關脫開內侍掌控,立時大哭著撲向秦逸風。
雖然他身上沾滿腥濃的血跡,雖然那縷清香早已不存,可她還是拚盡全力的抱緊他,放聲大哭。
她好害怕,怕得差一點暈過去。
可是為了支持到他醒轉,所以一直沒有暈。
全身僵硬任孟關關緊抱,秦逸風慢慢的回過神來。
他聽到她的哭聲,感受到她的顫抖,也感覺到……背後的劇烈疼痛。
頹然坐倒,他終於找回所有的知覺。
暈血之症,再也不能制約他。
可是眼前的蒼山之約,他也無力再去履行。
因為,他暈倒了。
失血過多,用力過多、情緒太過激昂。
這樣一連串湧來,便是鐵打的人恐怕也支持不了。
孟關關邊流淚邊與老莊一起為他止血包紮,見傷口不是很深,又忍不住笑開,心中又是歡喜又是難過。
包紮傷口後,她看看山頂,再凝視秦逸風半晌,忽然抬頭道:「莊叔,帝師宿淵正在山頂等待逸風,現下他沒法上去,我們該怎麼辦?」
難道就讓那個壞蛋皇子上山,而他們空手回舞江城嗎?
若這樣的話,那秦逸風醒來後必會自責不已。
老莊一皺眉,滿瞼的紋路更深,搖搖頭,「公子這般傷重,不用說上山,恐怕走幾步路都困難。」
連連長歎,卻半點也無法可施。
孟關關握一握秦逸風手掌,雙眼晶亮淺笑開口,「逸風不能去,那就讓我替他去吧!」
老莊大驚,「小姐,帝師宿淵是世間鴻儒,你去……」
你去有什麼用?
礙於孟關關身份,老莊不好意思再說下去。
但孟關關心底已打定主意,笑道:「請莊叔放心,只要你去客棧幫我取一樣東西來,我就定能代公子把那宿淵請下山來!」
天上文曲星下凡?
君子動口不動手?
哼!雖然她讀書不怎樣,可就不信請不到他!
沒聽過,君子可欺以方嗎?
唇邊一抹詭異暗笑,孟關關的神情看在老莊眼裡著實嚇人。
就好像,一隻小豹子正要去拖獵物一般……
最後,不抱希望的老莊仍是拗不過她,去了趟客棧。反正也要去取傷藥,就當順便吧。
第十章
等孟關關拎著一隻大袋子爬上蒼山,已足足過去了一個時辰。
髮絲散亂、衣衫沾血出現在山頂,孟關關著實引來山頂所有人的注目。沒辦法,這樣狼狽還笑得這樣開心的少女,可不是常常都能看見的。
呼,她終於爬上這座山了!真是高得嚇人啊!
定了定神,她邊走邊仔細打量。
山頂平台並不甚大,前方園中種著幾株蒼翠松樹,園後則是幾間尋常小屋,沒有半點多餘的修飾,倒與山下的百姓家無甚差別,
園中的松樹下有四人盤膝而坐,上首的一個老者身形清瘦,頷下一大把銀白鬍鬚隨風飄蕩,看起來便很仙風道骨的樣子。
孟關關馬上斷定他必是宿淵,因為天下有這樣濃重書卷氣的人,恐怕並沒幾個。更何況,連華隨晟那個尊貴又歹毒的皇子也不過坐在他下首而已。
另一側下首還坐著兩個中年男子,雖然衣飾華美相貌端正,但遠及不上宿淵的氣韻與華隨晟的尊貴,她便不再留意。
不小心與華隨晟的視線撞上,她先是小臉一冷,接下來又稍稍放了心。因為他正一臉的無奈,顯然並沒有說服宿淵。
而華隨晟眼中劃過一絲驚異,顯然不明白她怎麼還會活著,且還走上了蒼山!
有意無意將兩人神情看在眼底,宿淵並不開口,只是一逕半睜雙目坐著。數十年看盡世事沉浮,要讓帝師宿淵動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深吸一口氣,她走到宿淵面前,施禮微笑道:「宿先生,小女子名叫孟關關。原本與先生有約的秦公子因為突生急病,特命關關上山來替他向先生請教。」
「哦?」宿淵注目她一眼,緩緩說:「上我這蒼山的女子,你倒是第一個。說吧,你要與我辯論何題?」
他的語聲雖乎和無波,但也不掩淡泊。
這其中的意思在孟關關聽來,分明是瞧不起她一介女子。
不急不惱,她反而笑得更客氣,「聽秦公子說,宿先生立下過規矩,君子動口不動手。只要能用嘴上功夫勝過先生,便可請先生下山相助,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