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多利亞式裝潢的客廳裡,德弗札克的E小調第九號交響曲「新世界」,在傍晚略帶涼意的空氣中飄揚,曲調時而輕緩、時而激昂,與沙發上的男人瞬息萬變的眸光呼應著。
他一會兒露出隱晦莫測的幽深眸光,一會兒對著緊閉的大門露出摻雜擔憂的期待眼神,一會兒又往牆上的時鐘看去,一副心事重重,心煩意亂的樣子。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神色添上幾分焦急。已經七點半了,王嫂是通知過他她今天晚上不回來吃飯,可再等下去,他今晚的行動——
由遠而近的汽車引擎聲打斷了他的冥思,他再度往門邊望去。
黃苡玦拎著一隻沉重的大紙袋走進屋內,正好對上他的眼,不免有些驚訝。這還是她頭一回在這種時間見到他,王嫂說他都兩、三點才回來,怎麼今天這麼早?
「你今天不當夜貓子啦?」她一邊將紙袋放上桌面,一邊問著。
「我回來拿點東西。」諾頓微微一笑,盯視她的眸光有著顯而易見的欣賞。
一襲剪裁俐落的銀灰色長袖襯衫下,是合身的黑色絲質長褲,搭配細跟的高跟鞋和濃淡得宜的冷色系彩妝,整個人洋溢著明快幹練的中性氣息,卻掩下去她與生俱來的嫵媚風情。
「嗯。」她漫不經心地應了聲,注意力全集中在他俊美的臉龐上,從劍眉飛揚的角度,到眼窩的深淺、鼻粱的長短……一處不漏地重複溫習,認真且慎重的態度恍若正在進行研究的科學家。
見她又拿出評鑒兼垂涎的雷達眼,彷彿他是具屍體,而她正拿著手術刀解剖他。
他無奈地在心中一歎,既然她這麼欣賞他,為何眼中卻沒有絲毫愛慕?
「你去看過醫生了嗎?」他試著轉移她的注意力,被心儀的女子當屍體看的滋味可不好受。
黃苡玦盯著他的喉結,漫應,「看什麼?我又沒事。」
沒事?他不信地審視她襯衫下的高領衫,開始懷疑她「包」成這樣的用意。
初到黃家的那天,她也是一身長袖衣褲,尤其是她頹然倒臥、痛苦喘息的模樣,他不知在腦海裡複習了幾次……難道她是為了掩蓋身上的傷痕,才在炎熱天氣下,硬是穿上不合季節的衣服?
「怎麼可能沒事?你那時都快窒息了。」他施了多少力道他自己最清楚,就怕不只瘀青,還傷了其他組織。
聞言,她忿忿地瞪他一眼,「知道就好。對付一個女人競使出那麼大的力氣,要不是我命大,只怕早上社會版的頭條了。」
諾頓只能苦笑。在他所處的世界裡,多得是殺人如麻的狠辣女殺手,半夜在自己床上發現一名女子,他當然直覺地認為事有蹊蹺而出手攻擊對方。
「對不起,我沒想到是你。」他當下採取的行動沒有錯,但傷了她卻是事實。
聽出他的自責,黃苡玦漾出一抹詭笑,明媚的大眼直眨,眨出一臉的陰險狡詐,「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她臉上明顯的惡意與算計神色,像極了電視劇裡滿肚子詭計的壞女人,可他競覺得她壞壞的樣子好可愛,趁機要脅的小手段使得妙!
「洗耳恭聽。」他微笑著說道,感覺手心因興奮而沁出薄汗。
然而她卻臉色古怪地噤聲不語。
雖然他仍是平易近人,像杯不起漣漪的溫開水,但她就是知道,他不是兩秒前那個無害的男人!
打從初次見面,她就是一個十分盡責的觀察者,而且用力、用心地看,不只是看他的身體,連他臉上細微的表情、舉手投足問的姿態、神韻,也全看進去了。
她對自己的觀人術深具信心,幾次的相處後,她的觀感是——這男人內在是杯。。嚴哪溫開水,而杯子是極品,優雅、美觀、養眼,以最精緻的漆料彩繪而成。
此刻,他端坐沙發上,褐眸一如往常的清澈,俊臉帶著溫暖宜人的笑意,跟之前沒什麼兩樣,可她心裡警鈴大作,讓她立時警覺起來。
「你的眼睛在冒火。」極微渺的星星之火,隱藏在清澈之下。
褐眸瞇了下,「你看錯了。」憑他多年來的修身養性,她不可能看得出來。
她雙手抱胸,斬釘截鐵的說道。「不,我很確定。」隨即又補上一句,「你剛才那一瞇是在滅火。」
諾頓一怔,隨即展開招牌的溫雅微笑,「我下知道你在說什麼。」她看穿了他的習慣動作……他太小看她的雷達眼了!
如果他決意裝傻,她就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吧,沒必要跟他爭。
「你明天有空嗎?」他的電腦燒掉了,她今天下班後去買了一部新的,打算明天再教他使用方法。
見她不再追問,他反倒不安起來。她這是什麼意思?
她撇撇唇諷笑,「放心,是我一時眼花看錯了。」眼兒一轉,她嬌媚地笑了,「不過呢,我倒覺得那把火很順眼,至少比溫開水順眼多了。」
她承認自己是有點心動,雖然他眼中的火苗只出現了一秒,但在那一秒,他彷彿注入強勁的生命力,整個人的感覺都變了,下再是溫到令人乏味的白開水,而是口感香醇濃烈的威士己i,輕啜一口便滿嘴酒香。
諾頓一臉愕然,腦袋已經糊成一片了!
因為被她看穿,他便隱匿所有的情緒,而她竟然又看穿了刊他在她面前是無所遁形的嗎……
還有,她的意思是她不喜歡溫開水?所以才對他興趣缺缺?才將他當具屍體般的研究?
太多疑惑在腦海裡打轉,令他頭痛欲裂。
「就跟你說放心,你皺著眉頭想嚇唬誰啊?」她倒了杯茶,邊喝邊笑地將他的愕然收入眼底。
他皺眉?習慣了控制情緒,他很清楚自己現在是微笑的表情!
這女人有透視眼不成……
「你的眉心有條細線。」她好心地替他解惑。
Shit!不用多想了,她根本是把他看透了!
他慍怒地伸手抹了把臉,「話題扯太遠了,我們從頭來過,你要先解決哪一個?」口吻惡劣而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