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芹索性撇開臉,不去看他那張老是干擾她心跳頻率的俊顏,反正她說什麼都不會有人聆聽,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
她該習慣的,不是嗎?不應該氣惱、也不應該感到落寞……
她垂下眼,一股酸楚自鼻腔蔓延開來,沁入心扉。
在這四季如夏、陽光燦燦的國家,她卻感受不到一丁點熱情,無情的奚落倒是接收了不少。
她忍不住喟歎出聲。
與她比肩而坐,向亞霽當然聽見她的歎息,睇著她若有所思的側臉,他高亢愉悅的心情剎那間為之冷卻。
他的存在,真的令她感到不愉快?!
一股前所未有的挫敗感油然而生,但他並未沉溺太久,很快地將負面的情緒化為動力。
不知不覺間,他的心思都擺在她身上,他過多的關注對一個相處不到二十四小時、根本談不上交情的女人,早已超乎合理的界線。
然而,他卻渾然未覺……
*** *** ***
明白自己怎麼反對都無濟於事,鍾芹也不再多費唇舌表達意見,展開第一次有「同伴」的錄影工作。
今天取材的重點延續昨日的主題,繼續拜訪曾遭受、或正深受蠱術或降頭之苦的人士,以及法師解降的過程。
昨天的畫面還清晰的印在腦海,正式開始前五分鐘,鍾芹臉色顯得蒼白,不禁興起想逃的念頭。
「很緊張?」向亞霽從她緊繃的神情瞧出端倪,微揚的嘴角讓人分不清他是落井下石抑或真心關切。
她別開視線,沒有回答。
「有我在你身邊,不會有事的。」他充滿自信。「走吧!開始了。」他大致已經瞭解拍攝流程,並且躍躍欲試。
他牽起她的手,赫然發現大熱天的,她的體溫卻異常冰冷,想必她一定感到非常害怕及恐懼。
既然如此,又何需硬要勉強自己從事這份工作?她有什麼特別的苦衷嗎?納悶之餘,向亞霽對她又多了一分好奇及憐惜。
鍾芹想掙脫他的大掌,他反而握得更牢,不願放手。「跟著我。」
他篤定的口吻及姿態,彷彿具有魔力似的,奇異的消弭了她的不安與惶恐。她低頭看著自己被他包覆在掌心中的手,心海掀起濤天巨浪,翻騰不已。
跟著我……簡短的三個字,卻深深觸動她僵冷無助的心。
即使他的溫柔與善意是假象、是偽裝或者另有目的,這一刻她都選擇接受了。
接下來的時間裡,她跟他倒是保持良好的互動,兩人並沒有特別套過話,但訪問時默契卻出奇的好。
到了鍾芹最抗拒的解降過程,她幾乎整個人躲到他身後,一眼都不敢觀看,讓他獨挑大樑。
從她抓住他手臂的強烈力道,反映出她最真實的害怕情緒。
解降師口中唸唸有詞,然後往飽受煎熬的受害者額頭一拍,對方立刻從嘴裡吐出一堆烏漆抹黑、類似蟲子的不明物,十分弔詭。
目睹這麼駭然的畫面,縱使是擁有靈異體質的向亞霽也瞪大眼睛,大感震撼。
「鍾芹,還愣在那裡幹什麼?還不上前採訪!」是外景組長阿飛的怒吼聲。
向亞霽從驚愕的情緒中抽離,邁開長腿趨前一探究竟。
失去可以依靠的對象,鍾芹頓時覺得天旋地轉,站不住腳。
「還在混啊!鍾芹!」阿飛習慣性的對她吼叫。
她的胃一陣劇烈翻攪,內心再度陷入掙扎。
最後她的意志力戰勝了恐懼,湊到當事人身邊,準備詢問對方的感覺,但當眼角餘光瞄見地板上的黑色蠕動物時,她再無法抑制住噁心感,嘔了一聲。
向亞霽連忙回身摟住她的腰,擔心的問:「還撐得住嗎?」
她沒能開口,直接以行動表示——
眼前一黑,鍾芹搖搖欲墜的身子冷不防倒進他懷裡,就像第一次在俱樂部見面的情形一樣。
向亞霽接住她軟綿綿的嬌軀,皺起眉,沒轍的搖了搖頭。
他真的很懷疑,這女人到底是為了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他不解的情緒中還摻雜了氣憤。
這麼逞強下去,她的身體遲早會報銷!
他把她交給工作人員,讓陷入昏迷的她到車裡休息,自己做了收尾的工作。
他突然覺得,到泰國度假,是不是個錯誤……
第七章
一個月後
會議室裡,為了下一次的靈異外景,整個空間充斥著嘈雜的聲響,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著,好不熱鬧。
唯獨有個人,像尊雕像擺飾般,定在座位上動也不動,只剩下偶爾眨動眼睛如此細微的動作,證明人確實還醒著,只是思緒飄到很遠的地方。
「那就這麼決定了。」節目製作人拍了拍掌,將近兩個鐘頭的會議宣告拍板定案。
會議解散後,眾人魚貫的走出會議室,發呆的人才恍然回神,並驚覺討論已經結束,至於決案內容——她一概不知。
鍾芹敲敲自己的腦袋,皺著俏臉,十分懊惱。
自從回來後,她就經常不自覺地神遊太虛,反覆回想在泰國發生的點點滴滴,以及那個莫名其妙闖進她心裡的男人……
那個在男公關俱樂部上班的男人。
在泰國,她無論去到哪裡都會遇見他,後面兩天,他甚至還跟著大夥一起出外景、入鏡,而她最後也都倒在他懷裡,暈了過去。
總之,他出現的時間地點,巧合的讓她不只一度懷疑,他是不是在她身上放了追蹤器之類的,她不想見到他都很難。
錄影收工後,他總會慷慨解囊請大伙吃飯,大方的程度令人咋舌,彷彿他真的是富家少爺,不把錢放在眼裡。
但如果不缺錢,他就不必「出賣色相」,當個賺女人錢的男公關了。
她知道他的用意,無非是想讓她的同事們對她好一點,而確實也收到了效果。兩天下來,大家對她的態度已經有明顯改善。
但她不明白,他這麼做有什麼好處?若想要從她身上把那些錢連本帶利討回,那他就太高估她的能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