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非也。」曲笛依然唇含淺笑。「小可來只為兩件事,第一,我拒絕姑娘非因姑娘之罪,實在是小可心中早已有慕,不敢褻瀆姑娘……」
她搶口急道:「我不在乎為妾。」
「姑娘何苦輕踐自己,以姑娘的芳姿才華,為何甘於屈居人下,而不願做那人上人?」
她嬌軀輕顫,一雙魅若秋水的明眸漾滿霧氣。「人上人?說得容易。我有什麼能耐?寫寫詩、繪繪圖、彈唱幾首樂曲……這些能耐連我自己都保護不了,還談什麼做個人上人?」
「想那王紛,大字不識幾個,一肚子草包,不過有幸投了個好人家,便能橫行半個天下。如此姑娘還會輕視自己之才嗎?」
「我沒有那種好運投生在好人家,沒有一個貴妃姊姊、一個逍遙侯爹爹,我除了受制於人,還能怎樣?」她不曾驕傲過嗎?她年輕貌美,才華絕世,禮樂射銜書數,六藝精通,昔年皇后猶在時曾言,以她之能,若身為男子,必是鼎甲之材,對她百般憐寵。
奈何皇后棄世後,王貴妃獨霸後宮,她從高高的鳳凰枝上摔落,變成一項供人買賣的物品。
她再如何驕傲,也在這一關又一關的艱困中被磨消了。
「那是因為姑娘沒有利用自己的優點,一味只想尋個依靠。妳說服自己看開了,順應潮流過活,奈何妳心裡又不甘心,於是妳長吁短歎,每每心神不寧。」他自顧自坐到桌邊,倒上一杯茶,悠然輕啜。「姑娘也許該換個想法了,這世上沒有永久的靠山,人生在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這便是我今夜來尋姑娘的第二個原因。」
也許是因為曲笛容貌生得太俊美,或者他的話聲太醉人,也可能是他太擅長蠱惑人心……敏敏聽著他說話,胸膛撞得厲害,體內有一股熱氣不停地流竄、累積。
這一瞬間,曲笛彷彿變成太陽,筆直撞進她陰暗的人生,為她指點出一條明路。可是她又有點不太敢相信這世上有如此好事,天上也會掉下餡餅,還是砸在她這種出身的人頭上?
「我……我不明白你的話,你……或許你該走了……」
「姑娘不必怕,我對妳沒惡意,更有甚者,我們還可能成為好夥伴呢!王紛欠我一筆血債,當年我還只是個孩子,無力討債,但孩子總會成長,小乞丐有一天也會變成一隻大老虎……妳瞭解我的意思了嗎?」
原來他是來找王家晦氣的。敏敏情不自禁走近曲笛身邊,捉住他的手。「你有什麼辦法,告訴我。王家目前權傾朝野,氣焰逼人,我們……」
曲笛打斷了她的話。「看事情不能只看眼前,妳看那皇帝老爺多大年紀了,還能坐多久龍位?王貴妃的氣勢又能維持到幾時?王老爺年歲也高了,至於王紛,草包一個,更加不足為懼,難道姑娘還怕這些人?」
敏敏想起了皇帝,她離宮時皇帝已病倒,傳聞現在是太子在監國,一旦舊皇駕崩,新皇登基,向來目高於頂、得罪人無數的王貴妃,其下場不言可喻。而依仗著王貴妃的權勢而橫霸朝野的王家,那最終的結局又能好到哪裡?
天哪,她居然會害怕這樣的人?
「我原以為自己聰明,想不到卻愚蠢至此。」
「送姑娘四個字——自立自強。」曲笛依舊是那麼淡淡地笑著。
敏敏回味著他的話,靜思片刻,那一身的輕愁似朝陽下的露水,迅速蒸發,代之而起的是光明與自信。
「那麼也請問公子,我們就坐視事情『慢慢』演變嗎?」她特意強調「慢慢」兩個宇。
「歲月是一項殘酷的磨練,所以老年人的精氣神必不如年輕人,而同樣是年輕人,一個被酒色掏空身子,另一個卻日日苦練強身,姑娘以為這番比較之下,誰會活得久?」而他自有萬般法子,讓「歲月」、「酒色」更加殘害某些人的性命。
敏敏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定下了心神。「我明白了,多謝公子一番良言,小女子知道日後該如何過活了。」
也就從今夜的懇談開始,日後遍佈大江南北的情報組織「滅天」有了雛型,並且在百年內獨霸朝野。
第七章
三年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還好,但已夠很多事情演變;比如:王府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蘇州有名的天寶坊,專營天下奇珍。
曲笛邁著方步走進城裡最大的客棧——富貴居。
「曲老闆。」四周人群紛紛向他拱手為禮,儘管心裡對曲笛多所不齒。
他藉著打擂台進了王府,受到王老爺重用,卻唆使王老爺利用皇帝丈人的身份獨霸鹽市,讓王府財富在短短一年內,暴增十倍不止,因此也引起了無數仇恨與怨言。
導致老皇帝死後,新皇一登基便下詔書讓王貴妃做了先皇的陪葬;王老爺為逃避新皇的迫害,搶先自盡;王紛被捕下獄,經大理寺審查,翻出一條條殺人放火、欺男霸女的惡行,被判腰斬。
王府一門死絕,偌大的家業全都便宜了曲笛和敏敏……噢,她現在不叫敏敏了,她給自己取了一個新名字,叫曲敏兒。她對曲笛的心思全在那新名字上頭,奈何曲笛心底早住了人,是沒有半塊方寸之地容得下她了。
全蘇州的人都知道,曲笛侵吞了舊主子的家產,可他手段陰狠,本身武藝更是超絕。所以哪怕人人都恥於與他交談,但一看到他,還是得抑住心底的憤怒,乖乖行禮問好。
就像曲笛當初和王老爺說的一樣,哪怕天下人都在心裡罵他,又怎麼樣?他不痛不癢。相反地,他非常享受眼下手中的權勢與富貴。
他淡笑著與週遭人一一回禮,緩步上二樓包廂。
包廂裡已經坐了三個人,顯然正等著他來。
「曲老闆,好久不見,近來安好啊?」曲笛一進門,一個白胖矮子立刻笑嘻嘻起身行禮。
「托福,托福。曲某看張老闆、江老闆、劉老闆面泛紅光,應當也是財源滾滾、人逢喜事。」曲笛拱手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