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們失望了。
皇上果真慷慨地賜醫賞藥,派來了御醫。但是,盈盈夫人不僅沒有起色,反而陷入了昏迷狀態。
「蒙大人,何故如此?」彭翊克制著心頭的驚慌和失望,詢問御醫蒙大人。
御醫字斟句酌地回答:「請將軍寬恕不才無能!尊夫人這病……實在是不才前所未遇之奇症,依目前情形看,夫人的身體將會漸漸麻痺……」
聽到他的判斷,彭翊面色驟暗,身子一晃,彭峻威急忙扶他坐在椅子上。
一向與將軍府交往甚深的藥王同樣愁眉不展。「大人,夫人的病灶就在經絡不通,血脈受阻,因此才藥石罔效啊!」
深感有負使命的御醫默然頷首,表示同意他的看法。
藥王再對神情憂慮的彭翊說:「大人,如今,只有無塵道姑的針灸能幫助夫人疏通經絡,導回逆行的氣血,小的已經傳書門下弟子尋覓仙人。」
就在盈盈夫人的病情日漸惡化,彭氏父子憂心如焚時,門房突然來報,有人求見,聲稱能治好夫人的病。
彭峻威將早已心力交瘁的爹爹攔下,自己出門迎客。
看到門前來者時,彭峻威心中大感失望。只見那人肩系小包袱,身著一襲寬大的灰褐色道袍,用一塊黑色頭巾將其頭臉罩住,不僅看不出身材胖瘦,也難分辨男女老幼,顯得神秘莫測。
那人在見到他時也是身形一頓。
兩人都不說話,只是默默地打量著彼此。
過了半晌,彭峻威先開了口:「請問,能治家母病症的,是閣下嗎?」
那人身形微動,口氣略顯不耐地回答:「不是老身,難道還有其它人?」
「哦,原來是位老婆婆。」聽到那低嗄的女聲和自稱,彭峻威猜想她應該有把年紀了。而如此年紀的郎中,應該身懷不俗之才吧?
可是,她為何要將頭臉蓋得那麼嚴實呢?實在令人費解。
懷著幾分懷疑和幾分希望,彭峻威試探道:「連朝廷御醫、城內藥王都束手無策,婆婆有自信能治好家母嗎?」
「小子何不讓貧道試試再作此問?」對方陡然提高了聲量,語氣頗為不滿。
聽她出語狂狷,彭峻威身邊的隨從憤然出聲:「大膽道姑,不得對將軍無禮!」
彭峻威淡然一笑,擺手阻止他,對門前的道姑說:「身為救死扶傷的醫者和修道之人,閣下不覺得脾氣太大,出語大惡了嗎?」
不料對方竟冷笑道:「人不惡,事不惡,小子擅惡!」
她一再的冒犯令彭峻威難忍,他立即還口道:「山不老,水不老,老嫗賣老。」
一聽他對仗工整地對了自己的上聯,對方不由氣惱,口氣也更加不敬,甚至帶了幾分蠻橫。「小子若不想救人,那容老身告退……」
「請留步!」
一直不見兒子帶人進屋的彭翊出來察看,剛好聽到來者不客氣的言語。
彭翊心想兒子言行一向溫文爾雅,歷來為人稱道,何以這位老者對他的態度如此惡劣?
雖心中十分不解,但念及世間高人奇士多性情乖僻,便也不作計較,上前賠禮道:「請恕小兒莽撞,敢問來者雅號?」
「無塵道姑。」
「無塵道姑?!」一聽此名號,彭翊和彭峻威大為震驚。他們想不到自己千辛萬苦無法求得的神醫竟然就在眼前!
「你真是無塵道姑?!」
彭峻威上下打量著眼前的身影,暗忖無塵道姑乃修道之人,清風瘦骨,逍遙人世。可眼前這老人家,身形難測,心性倨傲,出言不遜,似乎與那飄逸出世的得道高人形象不符。
就在他心中疑慮遽增時,來者再次發難了。
「真道姑,假道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荒誕小子混真人。」道姑出了上聯後凜然道:「小子,對出此聯,老身定傾力而為。」
「這有何難?」彭峻威見她如此自信,心中疑慮消了幾分,立即從容對道:「實異症,虛異症,實實虛虛,虛虛實實,刁蠻老嫗顯實能。」
「呵呵,小子不愧狀元郎,應對自如!」道姑的讚美帶著刺耳的嘲諷。
彭峻威不以為意,一心只想著她的身份。娘的病正指望無塵道姑來救,如果這位怪老婆婆真是無塵道姑的話,娘就有救了!
於是,他恭恭敬敬地抱拳彎腰行禮道:「在下方才多有得罪,請婆婆莫怪。」
道姑語氣依然冰冷地說:「雖是無禮,倒也是個孝子。」
聽她口氣軟化,彭翊當即說:「怠慢了!還請道姑移步府中!」
彭峻威也瀟灑地側身讓道,俯身擺手。「請——」
道姑 易裝變聲後的雨兒不理會彭峻威,轉身對彭翊拱手作揖,心懷愧疚地深深一彎腰,行了個大禮,懇切地說:「是貧道冒犯了,還請大人恕罪!」
她突然轉變的語氣和不再咄咄逼人的態度,讓彭翊和彭峻威都略感驚訝,但此刻無暇他顧,他們匆匆陪她進了大院。
在簡單地翻看了昏迷不醒的盈盈夫人的眼瞼,和摸了摸她僵硬的四肢後,道姑起身對彭翊說:「夫人脈搏微弱,氣息淺緩,實不可再耽擱。請二位大人出去,容老身替夫人治療。」
「什麼?」彭峻威大叫。「不行,我得在這裡守著……」
道姑不客氣地說:「要嘛你出去,要嘛我出去!」
開玩笑,如果他在這裡,她如何敢揭開頭巾?不揭開面上的黑紗她又如何能專心給病人望診和扎針呢?眼下的病人可是她最敬愛的夫人,她絕對不可出紕漏!
看看床上氣息奄奄的夫人,彭翊對兒子說:「威兒,不可無禮。」
道姑看看疑慮甚深的彭峻威,再看看同樣眉頭深蹙的彭翊,一言不發地將掛在肩上的包袱取下,放在桌上,從中取出一本書、一個木盒和一具人像,說:「老身治病救人憑的就是這個,大人可驗過。」
彭氏父子湊近一看,當即對她的身份多信了幾分。
那本書是西晉名醫皇甫謐所著的《針灸甲乙經》,人像是一具針灸銅人,而那個木盒,不用看也知道,裡頭裝著的便是鋼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