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唉,捱罵了,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來到那堵牆壁的前面,樸拙的筆觸勾引了他的視線──
一去二三里,
煙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座,
八九十枝花。
牆壁轉角處還有堆小字。
一片一片又一片,
兩片三片四五片,
六七八片十來片,
飛入蘆花皆不見。
「這麼幼稚的筆法還有數字詩,真是太看不起主人了。」
他的情緒有些恍惚。
「主人,還有。」小狐管家看主子悶聲不吭,繼續報憂不報喜。
他沉眉。
「還有?」
「嗯,是。」
那小姐不知死活的留下一堆可以把她告到死的塗鴉呢。
「帶路。」
「就在樓梯上。」誰會把書法寫在階梯上啊,那小姐真的是書法家嗎?大大的懷疑……
他小狐是不懂這些毛毛蟲般的字體啦,不過之前來過的每一個大老不是龍飛鳳舞的寫了一堆比臭屁還要長的文字,要不就誇口是甲骨文的專家,結果,通通被他家主子打了回票,這小姐,他看也是凶多吉少。
大大的凶──多──吉──少──
第三章
「各位同學,我們今天的課就上到這邊,要是沒有問題就下課了!」
站在講桌前的錦玉女持平著聲音,放下粉筆,雙手交迭壓著講義,微偏臉蛋的眼梭巡了課堂下的婆婆媽媽、大叔大伯們。
「欸,這麼快!」
「就是咩,椅子都還沒有坐熱說。」嘰嘰喳喳,元氣的很。這群年齡平均在五十歲以上的大嬸、大哥對一星期兩堂的課非常捧場,出席率是最高的。
「我看你是痔瘡發作啦。」
「沒衛生的死老猴!」
「見笑轉生氣了吼。」社區左鄰右舍不說,還是同班同學,社會歷練打滾過幾百圈的成人臉皮比城牆還要厚,打情罵俏、油腔滑調,是貧乏生活裡的調劑,大家也樂此不疲。
「這麼沒水準,老輸會看笑話的。」
「才不會,老輸,妳說是不是?」
人有了年紀再回來當學生,對能教導自己學習的老師分外看重。
幸好她不賭博,要不然天天被這些學生輸啊輸的喊,坐上排桌不輸光光才怪。
她搖搖頭,四兩撥千斤。「你們再不走,來不及回去看『大長今』重播了。」
「ㄞ唷,光在這裡練肖話,都忘記了。」
最近流行的韓劇是這些歐巴桑的最愛。
「說真的,偶還覺得老輸跟大長今的女主角長的真像。」說要走,又品頭論足了起來。
「說的也是,差就差在老輸臉上那塊胎記。」沒想太多心直口快的人就事論事的說。
「你要死了!」鐵沙掌馬上揮了過去。
「唉唷,老輸,我老灰啊,記性不好,妳不要跟偶計較啦。」滿臉歉疚是真心誠意的道歉。
「沒關係,只要不會嚇到你們就好。」她笑笑的說。
她沒用頭髮刻意的遮住缺陷,反而留著一頭俐落的短髮。
嘴裡雖然也說的風輕雲淡,不過當別人口無遮攔的時候,她的心仍舊是會被螫了下。
其實她何嘗不知道這些老人家只是有口無心。
看著學生作鳥獸散,她把講義收攏放進資料夾,轉身走下講台。
這裡是向國小借來的社區大學教室,一堂課三個小時,從六點到九點,不算吃力。
說起來,她真是平民到家的書法家,不懂架子,沒有排場,更不會動不動就請人吃排頭提高自己的知名度。
這算樂天嗎?她是不知道啦。
都怪她心腸軟,心又不夠黑,開不了一張白紙黑字好幾十個零的天價A錢收學生,每天在家閉門造車,別說商金童看不過去,罵她自閉,連她自己也知道除非她想悶在家裡發霉生菇,要不然走出家門是非常必須的事。
里長要她回饋鄉里,給個幾千塊意思意思,卻沒說錢少的連請這些大叔大嬸打牙祭都不夠。
往好處想,能認識這些熱心的婆婆阿媽也是一種收穫。
這些老人家都是好人,剛開始對她臉上的胎記也好奇私語的討論過,幾回練了膽子,就有人帶來獨家的偏方給她,說是祖傳秘方,叮嚀她三餐飯前,最好睡前再塗一次效果會更贊……還有人要叫孫子娶她,也有人知道她一個人獨居,每天下課都堅持要送她回家,說女孩子單身不安全……
那麼貼心的老人家,誰還計較那些少少的錢。
「老師,再見。」
「同學再見。」
學生們一個個走光了,她熄了燈,把門上鎖,這是她每次都要重複的工作,這才慢慢的往光線並不是很好的校園走去。
初春季節,夜風還是會冷的鑽進毛衣裡面,叫人起加冷筍。
春天後母面,氣候變化從早到晚都不同。
「本座聽說妳拒絕來見我?」
沒有任何預警,路燈下驀然出現的聲音和人影會把人嚇的短命三年。
她吞了下口水,誰?魔神仔嗎?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她做好要是有個萬一就往守衛室跑的動作。
守衛室距離她這邊起碼還有一百公尺的距離,就算跑不過去,用喊的,應該可以把人叫出來……
她打著算盤,下意識的把資料抱緊。
路燈的光影很長,他半個身子浸潤在其中,叫人看不清表情,無知的危險昭然若揭。
這時間,十點不到,還不算太晚吧,怎麼剛剛還很清楚的月娘臉隱進了雲層後面,北斗七星也消失了。
天色灰暗的不可思議。
「你是哪位,我認識你嗎?」
不講話,詭異的氣氛會掐碎人的心臟。
他氣定神閒的伸出長腿跨出步伐,兩個大步,整個人身體若有似無的籠罩著一層光華。
如果說氣勢會壓倒人,他的確讓別人非常深刻的領受到了。
他一靠近,錦玉女就莫名的感受到不尋常的壓迫,像人在太空艙裡呼吸急迫困難的感覺。
邪門得緊的是,他那雙眼,有種魔力把人往裡面吸,只要沉淪,就會萬劫不復。
「錦玉女?」
「是……我。」本來應該氣魄萬分的聲音卻比蚊子叫好不到哪去。
「妳竟敢拒絕來見本座。」然後害他非自己走這一趟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