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說,如此暗黑色系的野獸男子不該擅闖寧靜祥和的校園,尤其是成立不到二十年的教會學校,那絕對是叫人為之氣餒的褻瀆,而且還是沒人能阻止的狂傲。
但他的氣度神情就像號令百鳥的鷹隼,左手輕輕一撥便推倒近百來公斤的胖警衛,如入無人之地的穿越綠草如茵的操場,踐踏好不容易培育成功的台灣杜鵑,把別人的辛勤成就輕易毀去。
「咦!怎麼有人背上背了把劍,看起來真的很奇怪耶!他以為現在是中古世紀嗎?」
女學生竊竊私語的低喃聲充滿好奇,好似臨潮的浪濤一波波湧來,充斥在徐步而行的男子四周,狐疑和納悶的目光有著不解。
不過在嚴苛的禮法教育下,無人敢躁進的上前詢問,只在心中打上一個問號,眼睜睜地看著他打眼前經過,並捉住一位瘦皮猴老師,「命令」他說出校長室的方向。
所以有人這麼說,他若不是道上混的大哥,便是討債公司的首腦,那寒冽的氣息讓人由心底打起冷鼓,咚隆咚隆地不知該避之如鬼,還是佯裝視而不見,多穿一件厚衣服。
「羅絲莉修女,午安。」
正在評估學生操行成績的老婦人頭一抬,微訝的神情由驀然一怔轉為喜悅,雙唇一咧,大笑地由皮椅起身,熱情無比的抱住漠然男子。
「你來了,藍亞特,我的小貓兒長大了,身子骨也比以前更精實了。」
「是的,我來了,修女,不過我不是妳的小貓兒。」薄抿的唇線微揚一度,似笑又似謔地任由她上下其手。
「是呀!小貓兒都長成兇猛的大貓,叫我差點都快認不出你了。」羅絲莉修女的語氣中不無欷吁,感歎時光流逝是如此匆匆。
若非他打小酷愛黑的打扮,猛然一見她還真不敢認他,以為是走錯門的迷途小羊,打算以神愛世人的心態加以開解,以免走向墮落之地。
「是強悍,凡是男人都想聽見這讚美詞。」他反駁的說道,態度輕慢地有如漫步領地的公獅。
「你喲!還是那麼調皮,老是想讓自己變得更強,一點也不肯示弱。」他這種個性遲早會吃虧,把自己逼得太緊反而適得其反。
看著他長大的羅絲莉修女對他自始至終有一份說不出口的心疼,中英混血的藍亞特·波頓有段不算愉快的童年,也讓她興起創辦教會學校的念頭。
一開始她的用意是好的,以孤兒及家境困窮的孩子為主要輔導對象,幫助他們求得知識脫離窮苦,不再有如藍亞特這種無助的孩子不知所從,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永遠找不到正確的那一條路。
誰知道梵蒂岡那方面另有想法,以類似女子修道院的方式興建學校,全額補助聖芳齊女子中學,讓年滿十二到十八歲的年輕女孩得以入學就讀,從中學習神所賦予的使命,以及貢獻出聖潔的靈魂,走向神的懷抱。
所以聖芳濟女子中學與一般高中有所區別,除了數理文史等主要科目外,課程表內多了神學類的教材,每天早晚兩次祈禱,以期更接近唯一的真神。
不過只有少數人才是真正因為家庭因素而必須靠獎學金入學,大部分學生都是高官或商賈的掌上明珠,她們選讀聖芳濟女子中學的理由只有一個——它是多語教學的特殊學院。
媲美收費昂貴的美國學校,其中拉丁語和義大利語是必修語文,每一位學子都得精通,只因不少神學類書籍是以這兩種文字著寫。
眼中多了抹陰晦光影的藍亞特看向窗外的白雲。「還不夠強,我的力量仍然達不到我要的滿分。」
他要更強,強到能掌握自己的命運,不再迫於妥協現實的人生。
「你……唉!這是何苦呢!何必苦了自己,我看了都不忍心……」他對自己的要求太嚴苛,總是把過去的苦難擺在心頭,不讓它成為過去。
「修女,妳找我來不是為了這件事吧!」他刻意岔開話題,不讓她的心思全往他身上繞。
頓了一下的羅絲莉修女無奈地搖搖頭。「好啦!不提你的事,我只是在電話中提了兩句,你怎麼來得這麼快。」
她以為他至少要拖個幾天,等那邊的事情處理完畢才能搭機來台。
「我本來就打算來台灣一趟,聽說這邊有不好的東西出沒。」所以他來得不算快,頂多算是湊巧。
「你是指……那種東西?」她雖未言明,但眼神中已說出真相。
他微微頷首。「是的。」
「是你追的那個嗎?」她問。
藍亞特的表情顯得凝肅,輕應一聲。「是『他』,我追了『他』十年。」
而且是至死方休,直到一方倒下為止,否則絕無罷手的一天。
「辛苦了,孩子。」羅絲莉修女慈祥地一拍他手背,笑得好不心疼。
「不辛苦,這是我應盡的職責,與生俱來。」也是上天賜予的天賦,為正道出一份心力。
「你……」看了看他緊抿的唇,她再一次幽幽歎息,修長的指頭伸向桌前的抽屜。「最近學校發生一些事,我想你會有興趣知道。」
「什麼事?」和他有關嗎?
幾張面色蒼白的學生相片遞到他手中,粉紅色上衣下綴深藍色百褶裙,胸口繡的學號明顯地告知她們是聖芳濟女子中學高中部的女生。
目前她們還倖存於世,和一般學生一樣正常上下學,就是貧血的毛病嚴重到讓人擔心,在一年以前她們都是健健康康的孩子,無一絲病容,從未有過缺血到必須輸血才能活下去的地步。
但是藍亞特精銳的目光集中在同一個位置,他一張張翻看女孩的相片,墨鏡後的眸光閃了閃,盯著少了血色的雪白後頸,那兩點與牙印無異的紅色小孔。
驀地,他取下遮面的寬大墨鏡,那雙如隼的厲眼迸出金光,人也像是籠罩在陰影裡,沉鬱得讓人感到氣氛變得沉重,不再有春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