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她干吞藥丸,意識立滅的剎那,心情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放鬆。
顯兒顯兒……喊著他的名,心裡好像有點甜滋滋的呢。
*** *** ***
一覺清醒時,下意識摸索,碰到食盤,她胡亂拿了食物閉眼就吃。眼睛沒張開,還真不知道在吃什麼,只是這次食盤的位子不太一樣,像放在床上似的。
她半掀了眼,瞧見她的親親侄兒雙臂環胸,就半倚在床頭上睡了。
她心一跳,不受控制地在他睡顏上留戀著,他還真的守在床邊一夜呢。面頰熱熱的,她靦腆地撇開眼,又忍不住轉回來時,瞧見他張眼對上她的目光。
「轟」的一聲,她面紅如血。她吶吶道:「你醒啦。」
「嗯。」回應有些倦意。
「你……一定沒睡好吧?」看他一臉疲倦也知道。
「嗯。」
她倒覺得她睡了好覺。有點內疚了。「那……你補眠好了。」
他盯著她半天,點頭。「也好。」
她才要答話,忽見他朝她倒來,幸虧她眼明手快,及時捧起食盤,任他倒向她的大腿。
「……」她瞪著安枕在她腿上的男人。
還用問嗎?天下果然沒有白吃的午餐,他竟然用這招……一報還一報,昨晚他守夜,現在輪到她報恩。她的顯兒明明是一板一眼的小孩,何時學會這種招數的?
她吃著食物,見他還真這麼理所當然枕在她腿上睡大覺,她只好拉過被子,輕輕蓋在他身上。
反正她成天無事,就只會吃,陪著他也沒有差。
她怔忡地望著他,非常小心地把玩他略淡的長髮。如果、只是如果,沒有十二歲那件事,現在她可能早夭了,也有可能還活著,有著能配得他的美貌。
他來,真正想求的是什麼呢?
是十二歲的公孫要白,還是現在的公孫要白?
「英雄當與美人配……」她輕聲對著沉睡的他喃道:「所以,我不配你,我當你姑姑,偶爾寫信給你就好。」語畢,深吸口氣,振作地面帶笑容。眼睛有點霧霧的,沒關係,用力眨一眨就好。
*** *** ***
這一天,她看見了一幅畫。
畫裡是一個有點圓的年輕姑娘,依稀可以窺見她眉目清美,她的眼兒彎彎,笑得十分開心,面露慧黠帶點嬌氣,還有幾分頑皮。
畫的右上方,提了一段字,墨跡未乾,顯然作畫的人還沒有走遠。
她輕聲緩念著:「蕞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宛在水中坻……宛在水中沚……」她慢慢地蹲下,圓臉埋進畫裡。
所謂伊人,是指她嗎?
十九歲的相貌,神色卻是她十二歲的樣子。現在的她,曾有的熱情早就消失殆盡,再也回不去了。
腹部有些疼痛,她直覺要拿籃裡的燒餅吃,臨時又看見那被她弄皺的畫像。
突然間,她丟了燒餅,踢開她食物的籃子,踩爛落在地上的燒餅,才踩兩下,腹部開始遽痛,痛到她無力跌坐在地。
「要白……要白!妳幹什麼妳?」
有人硬是從她背後抱起她,她掙扎叫道:「你放開我!公孫顯你放開我!」
「張開嘴!我叫妳張開嘴!」
她撇開臉,避開嘴邊的燒餅,緊緊合著嘴,就是不張開!死也不張開了!她感覺到自己被丟上床,正要踢他,他卻壓了上來,硬是撬開她的嘴!
「我叫妳吃下去!」他怒聲叫道。
她不吞不吞……
「吞下去!」
下顎被扣住得死緊,腹若火燒,燒得她好痛好痛,不吞不吞她死也不吞……眼淚滑落,她開始狼吞虎嚥。
他見狀,連忙遞過小燒餅。
她抹去滿臉的眼淚,低聲說道:
「你別再壓著我,我很難受。」
他死死地盯著她,沒有起身的打算。
她終於耐不住,瞪向他,隨即微怔。他蒼白的臉龐全是汗水……她澀聲道:
「你回去好不好?」
「妳真這麼討厭我?」他的聲音比平日還要沙啞。
「……你在島上待了半年多了,也該是回去的時候了。」
「妳真這麼討厭我?」
她有點氣了,惱聲喊道:
「我討厭你喜歡我,我討厭你每天幫我守夜,我討厭你出現在這裡,我討厭你不去娶老婆在這裡纏著我做什麼?你回去你回去!」
「妳不喜歡我麼?」
她聞言,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她才道:
「顯兒,你遮住我的眼睛好不好?」她要忙著吃東西,哪有空手呢。
他的掌心輕輕壓住她的雙眼。終於不用看他的眼了,他什麼都好,就是老愛故意讓他那雙充滿奇異感情的眼在她面前流動著。
他長得像嫂嫂,可是嫂嫂的眼睛沒有他這麼赤裸裸。
現在,就算她張著眼,眼前也是一片黑暗。她輕笑出聲,攤軟在床上道:
「顯兒,我們是姑侄耶,你這樣可不太好。」
「妳並非真姓公孫,我倆一點關係也沒有。」
「你說得真狠心。」停了下,她道:「你從什麼時候發現我累了?你來到島上,就是怕我尋短見,是不?你瞧,剛才我想尋死也還不是耐不住疼痛,我最怕痛,你可以放心了。你回去吧,我每天每天都給你寫信,寫到你煩了厭了,好不好?」
上頭完全沒有回應,甚至她也聽不出他的呼吸聲,過了良久,才聽見他道:
「原本,我是打算等妳康復後再說娶妳的,那時要比現在容易太多了,但看見妳的信,我知道我要再不來,就算找到解藥也沒有意義了。」
「解藥?」淚水又從掌心下滾了出來。「有可能嗎?大家都找了這麼久……這幾年大哥設了好幾次陷阱,都無法引出血鷹來,我還能等多久?
顯兒,算了,你們也會累的,都算了好不好?剛才你也看見了,我膽小又怕死,不會有事的,你回去當你的武先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