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間約莫二十來坪的小公寓裡,窗口兩三盆初發的茉莉,讓整間屋子瀰漫著一股淡幽清雅的香味。
陽光照射在屋內的原木地板上,迤邐出一地溫暖的金褐色光澤。
「爛人!」江沛晴將臉貼在親親男友送她的超級無敵大抱枕上,悶悶地在筆記本上畫了個大叉叉後,忿忿不平地又往前翻了幾頁──
「三月五日,天氣晴。我們在『禾風日語』吃飯,相處時間總結一個小時四十五分又三十秒,炸豬排剛送上來,『楷』的手機音樂響起,他對我說拜拜。」
「三月十六日,天氣陰,『楷』終於挪出了時間,相處時間總結兩個小時九分過二十秒,連同蜻蜓點水般的小親親,多出了十秒,共九分三十秒……」
她知道,依孫正楷的個性,這多出來的十秒,簡直意義非凡。
他為心愛的女人多偷了十秒的空閒,若把這十秒用在籃球比賽的關鍵時刻,便足以扭轉奇跡。
偏偏,對江沛晴而言,這十秒給的不只是心酸,還有無止盡的苦澀。
想到近來與時間賽跑的日子,她的淚便不禁緩緩地由頰滑落。
「去你的籃球賽啦!」在孫正楷的心中,籃球永遠排在第一位。
若以孫正楷的說法來比喻,她就好比他在球場上激烈奔馳後的休息,必要卻不是最重要。
她偏偏成了傻瓜,總為了抓住似有若無的存在而努力著。
江沛晴抓起他送給自己的籃球型大抱枕,惱怒地砸向電視,期盼電視裡讓她頭痛的講評立刻停止。
誰知這沒用的大籃球抱枕,軟軟的擊中目標,偏偏發揮不了悶死人的功能,電視裡依舊氣氛熱烈地播著這場球賽──
哇……真是太帥了,聘馳的小前鋒孫正楷,中場外一記三分球,拉開了兩隊的比數……現在全場觀眾都在引領期待,向來有得分天神之稱的孫正楷,會有什麼驚人的表現!
盯著螢幕,她知道下一個鏡頭會帶到他,也知道自己的目光會無法克制地隨著他的身影轉。
所有的情不自禁讓眼中加重了濕意,模糊的淚眼映出好幾個不真實的他,她忍不住氣自己的脆弱。
為什麼還在想他?
想起前些日子朋友寄給她的伊媚兒,裡頭有一首短詩──
思念無形,繾綣心頭,徘徊糾纏,輕愁、愛戀,皆落其間。
思念有形,似籐蔓,輕附、收緊,直至被覆。
無形有形?
被思念啃蝕的心,已感覺不出情癡嗔怨。
知我唯你,怎能捨得如此?
By季潔
她記得當自己看完伊媚兒後,淚水便再也忍不住地成串落下。
那個叫季潔的作者怎麼可以寫這種東西?害她看完詩後,整夜睡不著覺。
嘴上說不在乎他,卻還是忍不住收看球賽轉播,不斷地折磨自己。
明明是她在他二十七歲生日前夕提出分手的決定,她傷心個什麼勁?
江沛晴狼狽地抹掉頰上的眼淚,目光落在電視櫃上那張唯一的大頭貼合照上。
她想起了兩人的第一次相遇──
第一章
這一切絕對是黑色星期五惹的禍。
一大早江沛晴便因為睡過頭,而注定面臨上班遲到的命運。
忙了一整天後,當她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出捷運站時,突然發現自己被跟蹤!
江沛晴心頭警鈴大響,想起近日來新聞頻頻報導的劫財、劫色事件,她便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可尾隨在身後的人也跟著加快腳步。
江沛晴蹙起眉,思緒瘋狂轉動,腳下幾乎是小跑步了,偏偏體力不聽使喚,才跑了幾步,她便氣喘如牛、幾乎沒辦法走動。
天知道,她在學校的體育成績總是低空飛過,再加上十歲那年出車禍留下的後遺症,她根本跑不快。
嗚……怎麼那麼倒楣啊!
明天報紙頭條會不會登著斗大的字──妙齡女子遭暴徒劫財、劫色!
啊!不可以、不可以!江沛晴愈想愈毛,過度急遽的喘息,讓她的肺葉幾乎承受快不住。
眼前有一家商店,但她還來不及躲進去,整個人便直接撞到正從球鞋店走出來的男人身上。
「痛!」江沛晴揉揉發疼的額頭,懷疑自己是不是撞上一堵牆。「老天,你的身體是不是灌了水泥啊?」她低頭嘟囔的說。
吃痛的江沛晴正想跟男子道歉,卻瞥見身後緊追不捨的人跟了上來。
不會吧,這色狼也未免膽子太大了吧!
江沛晴顧不得疼痛,靈機一動,順勢將手塞進眼前男子的臂彎裡。「親愛的,你怎麼選鞋子選那麼久,不是說好要在巷口等我的嗎?」
方纔莫名追逐她的男子,這會兒則杵在街口,佯裝無意地吹著口哨,鬼祟的眸光卻在她身上盤旋不肯離開,觀察的意味頗濃厚。
江沛晴蹙起眉,對於來者囂張的行徑感到十分不可思議。
於是她孤注一擲地仰起頭,把所有的怒氣化為柔情,睜著水亮的眸對陌生男人撒嬌道:「你生氣了嗎?」
這一抬頭她才發現,眼前的男子身型十分高大,甚至比她高了快足足一個頭。
他的五官好立體、好有型,而且在在都呈現著有如貴族般的優雅俊逸。
此時他正瞇著眸,低頭打量她,幾近墨黑的眸隱約挾帶一股寒氣直朝她逼來。
他們的距離太近了,近到他溫熱的鼻息幾乎撲在臉上,她從未與男人如此靠近過,這貼近的親密讓她不自覺地俏顏赧紅。
江沛晴悄悄拉開兩人的距離,在他的眼底窺見稍縱即逝的怒氣。
她硬著頭皮,勇敢迎向他冷淡的眸子說:「唉呀,你別發脾氣嘛,我又不是故意遲到,咱們不是說好要去看電影的嗎?快走啦!」
她的語氣揉著嬌嗔,一雙軟白小手安撫似地輕拍他的結實胸膛,那親暱模樣,彷彿兩人真是一對親密的男女朋友。
身後的鬼祟男子瞪著他們,怒啐一聲,終於轉身離開。
江沛晴屏氣看著他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完全消失她才大鬆了口氣。「天啊!我快沒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