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望著布萊恩的側臉,突如其來地問著。
「上帝?」布萊恩不禁放聲大笑,直到笑出眼淚,他才狂傲地說:「若是真有上帝的存在,我又豈會過得這麼苦?」
「你瞧瞧我,頂著如夜的黑髮,亦妖亦魔的一藍一綠眼眸,過著與世隔離的日子,若真有上帝,我更想知道,我是得罪了他什麼,才落得這般的外貌?」布萊恩氣憤地說著。
「那不是你的錯。」威廉沉痛酸楚地說著。
他和布萊恩的處境極相似,但是,最大的差異,在於父母;布萊恩的父母是親生兄妹,無視於上帝存在,公然犯下罪行,更是無視世人的議論紛紛,公然地生下布萊恩。
在十幾年前,當布萊恩得知所有的真相時,他持刃忍痛地殺了他的父母。自那一刻起,布萊恩便不曾再真誠地笑。
他的俊臉上,終年掛著冷冷的訕笑,像是鄙棄自個兒的身世。
然而伊莉莎白女王卻心憐他的身世,賜給他附屬領地所不該擁有的爵號;算是給他的補償吧,畢竟,陛下並沒有來得及阻止這些罪孽發生。
「那當然不是我的錯,錯的人早已經死了,而我這個無辜的人,卻必須留在這裡,忍受他們犯罪後留下的烙印!」布萊恩邊說著,臉上的俊顏霎時蒙上一層噬人的魔氣。
他恨,他憎恨這個世界!
「或許有一天,你會遇上一個可以改變你想法的人。」威廉無奈地說著。
「不可能的。威廉,我不是你,我永遠得不到你所擁有的一切。」布萊恩扯出一股沁冷的笑,冷冷的寒意四起。
第一章
黯沉沉地,似乎正有鬼魅在一旁伺機而動。
布萊恩看見一扇門,一扇他極為熟悉的銅門,上頭雕鏤著上帝受難圖,一旁更有十二使徒的跟隨。
打開這一扇門,便是回家的路徑,便是通往那一個可怕的家的路。
他不想打開,然而,似乎有一道他無以抗拒的能量推擠著他,令他無以復加的往前走,戰視地打開那一扇門。
門一開,闃黯瞬間自他的身邊退去,取而代之的是——
壁爐裡燃著木柴的辟啦聲,還有火舌囂狂的橘紅色焰火。
這是怎地一回事?
布萊恩在心中不斷地自問著。這是多年前的那一幕,是他手刃父母之前的那一幕!
然而,明明已經過了十幾年,他為什麼還會在這裡?
是夢?
是的,一定是夢!
驚覺這個想法,布萊恩的心突地狂跳,手心也微微地沁出汗水,全身止不住地戰視,想要趕緊轉身離開這個令他窒息的地方,可任憑他是如何奮戰不懈,他的腳依舊僵在原地。
他想逃,他不想再看見那一幕,更不想再讓自己面對這次的罪惡,但是,無論他如何的掙扎,依然徒勞無功。
突地——
「布萊恩,你在做什麼?」
一聲嬌柔又溫和的聲音在他的耳畔輕柔地盪開,不禁令他寒毛豎起。
「下這麼大的雪,你不進來,還待在那裡做什麼?」
一抹他極熟悉的身影,婉約縹緲地走近他的身旁,溫暖的手指,緩緩地撥去他身上的霜雪,也撥去他心底的冷冽。
母親,一直是如此地溫柔,如此地和藹,包容著他的一切;他好想她,扯心地想她。
「布萊恩,你真以為自個兒的身子足以媲美十二月的冬雪?」
另一聲低沉的男音響起,布萊恩愴惶地抬起頭,望進一雙墨綠色的眸子裡。
父親,真的是父親?
布萊恩恍惚且暈眩地回過身,望著他身後的母親,望進那一雙湛藍的眸子裡,淚水已經漾在他的眼瞳裡。
是夢、是夢,原來他以為過了十幾年的歲月,僅只是一場夢;好可怕,那是一場逼真得令他悚懼的一場惡夢。
布萊恩開心地擁著母親走入屋內,感受到母親溫暖的縱容,感受到父親溫暖的疼愛,也感受到一屋子的燦亮和暖意。
布萊恩偷偷地鬆一口氣,隨即肆無忌憚地說著:
「我真是傻,我怎麼可能會相信別人故意的中傷!」
「什麼中傷?」母親柔媚地偎進父親的懷裡,輕聲問著。
「我聽到堡裡的僕役說,父親和母親是親兄妹。」布萊恩壓根兒沒發覺到驟然變色的父母親,逕自地說著:「怎麼可能呢?這是違背天理,違背上帝的罪行,父親和母親怎會這麼做?」
待布萊恩自顧自的說完話,才猛地發現,四周的感覺變了。壁爐裡不再燃著火焰,屋裡一片祥和的鵝黃色,頓時染上一層灰蒙,原本溫暖的屋內,也在此時透著風雪般的冰冽。
布萊恩驚愕地望著一臉蒼白的雙親,接著視線呆滯地往下移,看見自己的手中握著一把鋒利的長劍。
他一隻手扶著飽滿的額頭,雙眸木然地望著地板上雪白的羊毛毯,無以負載過多的雜訊,無以承受過多的沓音。
這裡才是夢!
到現在他才明白,這裡的一切才是夢。
淚水自他的雙眸悲憤地溢向扶住額邊的大手,再順而滑下他的手肘,沾濕他乳白色的絲質襯衫。
景色不斷地改變,如鬼魅呼嘯而過的疾風厲雪劃過他的身軀,直到他的眼前幻化為一片腥紅色。
布萊恩瞪雙眼,直望向雪白的羊毛毯上染成一片觸目驚心的紅。
雙親在他的面前自殺了,他依舊無動於衷地望著地面,望著鮮紅色的血水蜿蜒地流向他。
剛才雙親說些什麼,他不知道,他聽不到、看不到、感覺不到,充溢在眼底和耳邊的僅是一片慘不忍睹的紅色。
他只知道,他們遺棄了他。
在他最需要他們的時候,在他最需要溫暖的時候,他們決然地離開這個世界,離開他的視線。
為何不帶他一起走?難道是因為他們認罪了,認了這一個罪,認了這一個象徵罪的他?
他的雙眼即是罪孽的象徵?
若他的存在即是一種罪,又何苦讓他活生生地待在這個酷寒的世界裡?
他們認罪了,便將他遺落在這個蒼白的世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