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著,李歡兒這回再也掙脫不掉承先的手勁,硬是被他給拖出了驛館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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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縣城大街,走在熙來攘往的人群裡,承先不管看任何人、事、物,目光皆包含著高度的專心與注意力,相反的,跟在他身後的女子,卻是一臉精神不濟。
「李歡兒,這是什麼?」承先不時地走走停停,指著不懂的物事發問,李歡兒往往答得不怎麼客氣。
「不就是吃的野菜嗎?山裡才有的,味道特別苦,一般是不吃的,不過這地界、這年頭,什麼都東西都能拿出來賣了……」說著說著,她又打了個大呵欠。
「是嗎?那又是什麼?」承先完全不介意她的不恭不敬,逕自問東問西,問到後來,李歡兒都有點不耐煩了。
「真搞不清楚誰才是鄉巴佬呢,怎麼問得沒完沒了的?」她忍不住低聲抱怨了一句。
承先回過神來,看到拖著雙腳走在他身後的李歡兒,微微一笑。「累了吧?前面有賣豆腐腦兒的,咱們坐著歇歇腿,也好讓你填填肚子。」
說到吃,李歡兒這才想到,昨兒她把吃的東西吐得一乾二淨,後來也沒吃到什麼。這會兒一聽到豆腐腦三個字,肚子突然叫了起來,讓她連半點逞強說不的機會都沒有,只得任他拉著定到攤子前。
「老闆,兩碗豆腐腦。」承先叫了兩碗豆腐腦,拉著李歡兒在椅子上坐下。
「我說……」李歡兒突然發話。
「唔?」正兀自喝著茶的承先,隨便應了一聲。
李歡兒盯著他,其實心中一直有個疑問,這會兒再也忍不住想問了。「你來這裡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總不會是為了在縣城裡到處走馬看花吧?」
「這……你說呢?」
「客倌兒!您的豆腐腦來啦!」小販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交談,咚地一聲,兩碗豆腐腦就這麼擺到兩人面前。
「還真香。」承先拿起來聞了聞,正要吃呢,李歡兒突然伸手過來蓋住碗麵。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承先一把撥開她的手。「天大的問題也比不上吃東西重要吧?」
李歡兒正要說話,這時攤子上忽然來了兩個布衣書生,一邊說話一邊坐了下來,由於正好在隔壁,他們聊天的聲音,就這麼一字不漏地傳了過來。
「哎……我說咱們這個吳大人,也未免太好大喜功了吧?」
「可不是?」另一個書生跟著附和。「把糧倉的新米放成老米,又把陳年老米囤成壞米,百姓餓苦,那些米蟲倒是養得肥滋滋的,真是沒道理。」
「哎,當官的,都是踩著百姓、踩著底下人往上爬的,這道理再簡單不過了,哪需要多想?」
「敢問兩位公子。」承先忽然插話進兩人中間。「在下是從外地來的,方才聽見你們說的話,頗感好奇,不知可否請教兩位,這吳知縣,是個怎麼樣的人?」
「唉,你說吳知縣啊?」那書生搖著扇子歎了口氣。「說起他,雍宛縣城的人可都要搖頭,這位大人打從上任第一天起,時時刻刻以榮晉金鑾寶殿,成為皇上左右為己任,可拚著哪!」
「可不是?」另一個書生酸溜溜地笑道:「燒香拜佛、求神問卜,府裡還養著好幾個方士,據說他連每天下床,哪只腳要先穿鞋都還要算過呢!這麼汲汲營營,我看寶殿之上肯定有他的位置,前幾年他不就被封了個治縣有方的匾額嗎?」
「治縣有方?笑話,那叫粉飾太平。」那書生又道:「不過是故意將米糧囤積起來,製造縣府糧倉充盈的彫蟲小技罷了,要是聖上真來此地走一遭,他也無法欺君瞞上啊!」
「哎,你說得倒簡單,皇上哪是這麼隨便出巡的?更何況他們那些當官的,死的都能說活,你以為天皇老子到了這兒,雍宛縣城就天清地朗啦?放屁!」
眼見兩個書生討論得熱烈,越發旁若無人起來,承先突然取出幾兩碎銀擺在桌上站起身來,李歡兒見狀,連忙喝光了碗底的豆腐腦,跟著站起身。
「款!你去哪?你的豆腐腦都沒怎麼吃呢!」
承先不發一語就轉身離開,他腳步快、步伐又大,李歡兒差點趕不上他。
「喂!」李歡兒緊緊地跟在承先身後,然而承先卻像是沒有聽到她的叫喚,反而筆直地往官衙方向走去,李歡兒跟得氣喘吁吁,卻不見他有半步停滯。
這人是怎麼了?剛剛還好好的不是嗎?
「你到這兒來幹麼?報官?」好不容易,承先終於停下了腳步,李歡兒拖著腳步在他旁邊,順著他的目光望著偌大的縣府門堂。
「……」承先凝思不語,緊皺的眉頭不若方纔的輕鬆自在,反倒顯得嚴肅了起來,這神情……就像李歡兒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樣。
「喂!」李歡兒吶吶地喊著他。「你杵在這兒做什麼?方才聽到那兩個書生說的話,你動氣了?」
講到動氣兩個字,她腦袋忽地靈光一閃。
啊!難道……難道他是吳知縣的親戚或故交,此番前來是要探親尋友的?這麼一想就全盤通了,難怪他會住在官驛,想必是吳知縣事先教人安排好的吧!也難怪承先會對那兩個書生說的話那麼生氣啊!
李歡兒不禁有點同情起承先來,他肯定不曉得吳知縣是這樣的人,難怪一副很難接受現實的模樣。
「那個……」想想還是別讓他太鑽牛角尖,李歡兒輕輕地拉了拉承先的袖子。
「唔?」承先感覺到有人在扯自己的衣服,回過神來看見李歡兒,這才想起身邊還帶了個人,「什麼事?」
「你要在這兒站多久?」
「你累了嗎?」承先毫不在意地答道:「如果累了就先回驛館去吧,我在這裡待一會兒。」
「不是,我還好。」李歡兒連忙道:「我的意思是說……吳知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