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遵從了,不過她既沒有說話,也不是哼唱歌曲,她是數數字,而且是慢慢的數,從一一直數到五十。她沒動過割斷繩子的腦筋,但那並不是說她已心灰意懶,不再企圖逃跑。她仍然要,時間則是在晚上。不過她沒有計劃細節;光是想到她得殺傷他們之中的某一人,她的胃便已受不了。捨基和拉嘉,她是絕對不能傷他們的,因為他們明顯地只是受令於那兩表兄弟。而瓦西裡固然可惡,但罪仍不至受傷。迪凡,他也是很可惡,可是……想到動手傷人,她就是無法繼續想下去。
當她從草叢回來,毯子已經鋪好,捨基正在生火,拉嘉正在把食物——一條火腿、幾粒馬鈴薯,以及多個香噴噴的麵包——拿了出來。除了吃的、用的,他們還買了烹飪的用具及數把來福槍。不過從他們白天的談話,他們似乎沒有一個人知道如何烹飪。如果他們指望她會做飯給他們吃,她擔保他們會有得等。
吃過東西後,迪凡狀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使她愣住,良久說不出話。他一整天都拿她當隱形人,為什麼這會兒突然要求她跳舞給他們看?莫非是要進一步的侮辱她——如果她答應,他接著會要她脫下衣服?
非常冷淡的,她道,「為你們全體,免談。為你們的王——如果他堅持的話。」她之所以會這麼說,只是為了還擊,也因為她非常肯定瓦西裡不會開口要求她跳,即使是為瞭解悶。
「我們的王已疲憊得無餘力欣賞,對不對?陛下?」迪凡的聲音平板中帶著乾澀。
瓦西裡看了迪凡一眼。「如果我本來沒有,現在也有了。」他轉身躺下。
丹雅聽見另一邊的拉嘉悶笑著,然後也由坐而躺,並轉過身。在她的左邊的捨基也是,他們三人的準備入睡,表示第一輪的守夜工作是由迪凡來做。
然而當她望向他,卻見他半躺在他的毯子上,眼睛瞧著她。
「再考慮一下如何?」
丹雅懊惱極了,因為她的心居然悸動不已。該死的他,他或許不再覺得她令人熱血沸騰,她卻無法跟他一樣。即使是現在,僅僅是看著他——他只穿著襯衫、長褲、靴子,一綹頭髮垂在額前,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瞅著她,便已令她心慌意亂。
有那麼一刻,她幾乎要說好。如果她跳了,能使他再度想要她嗎?但更重要的問題應該是:她『要』他要她嗎?
過了今晚,他們此生很可能不會再相見。而且他有可能是今生今世唯一能令她心動的男人。可是他是個騙子,是個專門誘拐少女的人口販子,何況她的夢想裡沒有男人插入的餘地。
緩緩的,她搖了搖頭。
他聳聳肩,然後坐起,「過來。」
她的眼睛瞇了起來。「為什麼?」她已經夠靠近他;她的舖位就放在他的旁邊。
「既然有了這個,沒必要再讓任何人減損他們的睡眠時間。」他指指放在他身旁的繩子。
她幾乎放聲大笑。緩緩地,她爬近他。「有這個必要嗎?」
「絕對有。除非你想睡在我的身下。」
他這句話當然是出自諷刺,而不是挑逗,可是她沒志氣的心臟還是不由自主的失去了規律。「我倒是無所謂。我已經習慣了作別人的枕頭兼墊子,但你可能會不舒服唷。」
她顯然擊中了他的某個痛處。他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下巴繃得似隨時會碎掉,眼睛燃著怒焰。奇怪了,為什麼一提到這類的事,他會仍是這麼惱怒?他的態度一點道理也沒有。即使在他要她的時候,他也不喜歡想到她是個妓女——除了頭一晚。那一晚他不但不覺苦惱,反而似乎很高興她是妓女。
她實在該讓他好好的後悔,好好的自責一下。光是能一睹他領悟到他們誤解她誤解得有多厲害的表情,便值得她——
老天,她今晚是怎麼回事,怎麼老是回到這個念頭上?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帶著知道跟他在一起會是什麼滋味離開。光是知道他的吻有多美妙便已夠糟的了。
她氣呼呼的把一手伸給他。他沒有動。於是她只好再加上另一隻手。
他在她的手腕上纏了數圈後開始打結。他打了一個又一個,多得足以讓他在明天早上得花上好一會兒的工夫才能完全解完。之後,他把繩子的另一端纏在他的腰上;纏了起碼有六圈。
丹雅沒有料到他會把繩子縮短到使她的手跟他的身體的距離剩下不到一尺的長度。他把繩子纏在腰間,使她必須面對他的側躺,他也一樣。而如果他翻身轉向另一側,那她的手必然會被他『帶』了過去。唔,那她只得把它們『拉』回來。或是在事情發生之前便走人。
一躺下來後,她立刻發現如果她有想要睡覺,它會成為不可能。她絕對沒法在兩人如此靠近,而且是他盯著她瞧的情況下睡著。
他的眼睛已沒有風暴,也沒有火花。他的臉什麼表情都沒有。她無法看出他在想什麼,也無法捉摸他此刻的心情,但她感覺得出他想說些什麼,或者,在等著她說些什麼。
「你什麼時候才要爽爽快快的承認你們挾持我的真正原因?」她試探的問。
「你什麼時候才要接受你是皇室公主的事實?」
「晚安,迪凡。」
「想不想聽聽你的家人的事?」他輕問。
她閉上眼睛。「別麻煩了。」她沒有注意到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苦味。「我很小的時候愛麗絲常講床邊故事哄我睡覺。杜比發現後便阻止她,不許她再編那些不切實際的故事給我聽。他不希望我長成一個成日好幻想的軟弱鬼。」
「於是你長成一個頑固的——」
「特立獨行者。」
「我是要說懷疑主義者。」
「實際總比容易受騙好。」
「不信任人?」
「那也沒有什麼壞處。你呢?」
「傲慢。」他說得毫未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