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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頁

 

  被人小心地放在沙發上,用帶著繭卻輕柔的大掌輕觸眼角,靜默還有一點點神遊物外。

  沙發太硬了,皮革表面碰到大腿,在夏天格外不舒服,就算開了冷氣,還是會有一點黏黏的。

  她只想像剛才那樣靠在他身上,只想。

  但是靜默沒有伸出手,因為作夢的時間已經結束了,在大失態之後必然萌生的羞恥心一點一滴的覺醒,讓她很想死,超想死,耳朵和臉,連腳底都像燒起來一樣。

  她現在好害怕他問她怎麼了,是不是暑氣未消或怎麼的。

  但薛仲慕好像什麼都沒發現,在她身邊的沙發坐了下來,又塞了杯熱水給她,要她繼續喝下去。

  在她的神智慢慢清醒,也稍微整頓好內心的兵荒馬亂之時,那沉默的男人突地開口。

  「想聊什麼?想和我聊什麼?」

  方纔隨便亂掰的借口,現在變成燙手山芒,靜默左思右想,一個念頭閃過。

  「沒啊,知道你也在追連續殺人狂,我滿感興趣的,陸志一不在,沒人陪我討論案情。」

  一開口就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可怕,處心積慮在讓聲音恢復自然的靜默,沒察覺當提及陸志一的名字時,薛仲慕的臉色有多陰晴不定,有如幾百道雷電接連在青空之中劃過一樣。

  他撫了下喉頭,像是把什麼到口的東西硬吞下去,同時吐了口大氣。

  「噢,是這樣嗎?」

  靜默的頭還是垂得低低的,努力專心聆聽的同時,一邊和腦中的雜音抗戰。

  因為比羞恥心還麻煩的東西跟著出現,沒有道理的喜悅變成成群的小天使,在她的耳邊高唱哈利路亞!

  她到底是怎麼了呀?!要崩潰的前奏嗎?

  「那傢伙真是變態啊,一相情願的喜歡,然後就把人擄走,又不知道為了什麼把人殺掉,警方這邊也很苦惱,因為全國的失蹤少年少女成千上萬,現在所有的父母只要兒女一沒了音信,全都馬上報警,搞得地方派出所焦頭爛額,難以一一應付!就算告訴他們,這個殺人狂會鎖定長相漂亮,還得具有特殊才藝專長的十六到十八歲對象,都沒辦法讓這些父母冷靜一點。」

  靜默辟哩咱啦的說話,一方面是在掩飾自己剛才哭過的窘態,一方面是想到以聊天為名義來此,若話題中斷了,她怕被薛仲慕請出家門。

  那種小小的恐懼讓她反常的激動。

  薛仲慕的臉色仍不甚佳,因為他無法阻止自己在聽到一些令他心痛的名詞之後為之動搖。

  「這樣也好,讓那些閒閒沒事幹的警察有點事忙。」

  薛仲慕一時沒有多想的口快之詞,讓靜默極緩慢的抬起頭來,火氣來得突然,因為一口氣不吐不快,她恢復了身為警察的她。

  她不想又和他槓上,可是就因為他每次都報導警方的醜聞,導致現在整個社會對警察普遍有一種不信任感,魏局長有一句話講得很好,「水庫要裂,只要破一個小洞就成」,現在,來自人民的公權力在這種不信任的情況下,已經開始出現弱點。

  「什麼叫閒閒沒事幹?士可殺,不可辱,雖然我不諱言在警界的確有一些老鼠屎,但是大部分的警察還是相當努力,盡忠職守在維持社會秩序,拿自己的生命為武器,以捍衛老百姓的生命安全為己任!」

  薛仲慕還在對抗自己的心魔,沒嗅出靜默的話裡已經出現了火藥味。

  「那又怎麼樣?!警察位在黑白交界,若是走偏,影響社會治安更勝一般平民,不需要多,幾個位高權重的警官惡搞就足以讓社會偏離秩序,更何況上樑不正下樑歪,弊案愈來愈多的今天,警察的內省機制實在不足以信任。」

  說得真是冠冕堂皇,正氣凜然啊!當警察真是吃力不討好,做到流血流汗,被人嫌到噴口水!

  靜默胸口一把熊熊怒火爆炸了!

  更何況社會亂,媒體亂,已經分不出是蛋生雞,還是雞生蛋。

  「不報偵十隊,也不報連續殺人狂,你還可以去報導台灣沿海的珊瑚因為污染而死亡率節節上升,或是針對水筆仔紅樹林日漸縮減,蝴蝶候鳥這類題材報導,要是想加點人文主義,還可以報導最近有些什麼藝文活動,社區大學什麼的啊!」靜默憤聲陳述著。

  薛仲慕難得不反駁,靜靜聽著,半晌——

  「那我問你,長期的正義,和即期的正義,何者該優先?」

  正義就正義,什麼長期、短期的?

  靜默再度搞不懂他的命題原則。

  「我不懂,請說明。」

  薛仲慕靠向沙發,將自己情感的那一面收了起來,現在來討論媒體正義是讓他比較不會抓狂的話題。

  「有一些事情是有急迫性的,例如偵十隊的目無法紀,又例如殺人狂的有目的挑選被害人,如果不盡快阻止,沒有一個超然的力量提出監督的話,就會立即有糟糕的結果產生,但環保或是文化卻不一定要靠新聞媒體這種以時效性為最主要武器的工具!」

  靜默冷笑一聲。

  多麼義正詞嚴,把她當門外漢?

  他報導過多少次偵十隊的新聞,其中內幕連她這個副隊長都搞不清楚,他又怎麼可能通盤瞭解?!

  「那只有一點點線索就看圖說故事,扭曲事實,甚至編造新聞,用和謊話沒兩樣的推測來報導,就是你所謂的正義?」

  薛仲慕十指交叉,大頭偏靠在沙發座上,和女人四目相對,眸光少見的赤裸誠實。

  「正因為無法全盤掌握偵十隊,或講得更坦白一點,只要無法掌控單雙打算濫用公權力到什麼地步,我就不得不根據所取得到的蛛絲馬跡來進行報導,防範於未然,免得災難無法控制。」

  在心情平復到正常水準,回到現實之後,靜默幾乎無法反駁,因為這也正是她頭痛的事情。

  但是又因為知道單雙的過去,她私心仍然相信事情不會發展到不能收拾。

  「未來尚未有定論,不見得真會發生災難,而硬把災難算在單雙頭上也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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