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應門的靜默淺淺笑著,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我猜你今晚會過來,等一下就可以吃飯了。」她語氣輕揚地說著。
隔了七天,再次踏進她燈火通明的家,他冷著臉尾隨,陣陣的菜香撲鼻而來,還有抽油煙機運轉的聲音。
靜默的心情好像很好。「我知道你喜歡口味重,份量足,所以我今天做了照燒豬排,燴白菜心,干燒……」
從未有過的輕軟聲音比針還銳利,薛仲慕嘗到前所未有的痛苦,開口阻止了她。
「你沒看今天的報紙嗎?」
這是第一次在爆偵十隊獨家頭版新聞後,薛仲慕沒有等到靜默來興師問罪,直到下班時間,他期望解釋的心情完全落空,他才恍然發現已經剛剛好過了一個星期。
靜默眼裡的笑意消失了,轉身關了火,關了抽油煙機,關了水龍頭,抽了紙巾擦乾手,徐緩走了出來。
就像按下停止鍵,不管歌曲演奏到何處,強硬將其中斷一般。
她迎向了薛仲慕的眼,不哭也不笑的臉讀不出情緒。
「為什麼要在我打算無視這件事的時候,特地將它提起?」她是刻意要裝成這件事從沒發生過。
因為她小小的戀心才剛萌芽,不想將它連根拔起……
薛仲慕苦笑,覺得真是自虐。
過去仍歷歷在眼前。
如果她真的能夠無視,為什麼又要欲蓋彌彰地回應他的喜好?雖然不會櫃絕,但也絕不主動,她的個性和行為模式,他很瞭解。
她為什麼不願去瞭解他,去瞭解他為什麼這麼做,去瞭解屬於他的光榮和他的驕傲啊!
「為什麼不能提?這是不應該討論的話題嗎?我們之間永遠有個偵十隊,不拿出來好好談一談嗎?」
靜默憤然丟下紙巾。
她不喜歡火藥味四溢的生活,那太傷神了,他為什麼不懂?
「為什麼非談不可?每一次都吵起來,能令你很開心嗎?」
薛仲慕的確開心不起來。「你從來不是個畏戰的女人,為什麼要在此刻迴避這件事情?」
瞭解我,是件那麼困難的事情嗎?
如果你不想瞭解我,那為什麼連讓我經由吵架,這個最下等的解釋機會也不給我呢?
和我吵啊!為什麼不和我開誠佈公的吵一架啊?
靜默不想說話,事實上,面對男人的逼問時,她內心為了掩藏什麼而起的怒火開始翻燒。
但是她愈是想逃避,薛仲慕愈是不想放過她,緊緊的扣住了她的雙臂,逼她面對他。
「為什麼不問我基於什麼理由報導偵十隊?」
靜默咬牙不語,讓薛仲慕幾乎失去理智。
「你承認偵十隊的所作所為有錯,所以沒有辦法辯解了嗎?」
靜默抬起眼,直直的瞪視他。
「我不想談這個話題,一點也不想,薛仲慕,我今天不想吵架,如果你聽懂了,乖乖坐下來等開飯;要是你執意要吵,就給我滾出去。」她一字一字、咬牙切齒的說。
薛仲慕聞言,笑了,苦苦地笑了。
他想起了時限和結論,還有他要尊重她的最後決定,只是他沒想到,連最後的最後,他和她仍得如此冰火不相容般地對峙著,就像恨了彼此幾輩子一樣。
「滾出去,這就是你最後的決定嗎?」他多想殺了自己,阻止這內裡痛到發顫的痛苦,「七天了,你想清楚了嗎?」
沒料到他會提到這個,曾想過要漠視這件事,當它不存在的靜默,突地無法應對,愣住了。
但方纔兵對兵、將對將的針鋒相對,讓她拉不下臉來吐露她那脆弱而又膽小,柔軟、容易受傷的戀心。
而且讓她更生氣的是,他為什麼非要這樣激她不可?
「你來我家是要追問這個的嗎?」那她主動去找他,特意故意忍住羞恥心靠在他身上的舉動,他都不當一回事嗎?
薛仲慕的心像是快要停止,他澡呼吸。
沒有交集,永遠也無法理解,他不能不愛,但是路再長也有盡頭,他已經支撐不下去了。
「我說過,七天後我要得到你的結論,」如果她不能理解他,那他又何必等到非得恨她不可才離開,他希望至少能夠留下愛她入骨,曾以為絕對是好的感情回憶。「不想和我吵,就告訴我你的結論。」
期限由一個月,兩個星期,最後縮到七天。
靜默一想起,不禁悲慟,但她不要哭,她不想示弱。
愛人為什麼會這麼痛苦?當她大躍進式的愛上他的時候,他卻是更急於想要拉開和她之間的距離。
到底她還要做到什麼程度,才能讓他瞭解,她是捨棄了多少的自尊來承認自己愛上他、戀上他呢?
還是他永遠也不會瞭解,還要繼續這樣急切的想要離開她呢?
她做了多少努力,他根本沒有看見!
「你這麼想要最後的結論嗎?」被憤怒蒙蔽了心,看見薛仲慕揚著殘忍的笑,靜默冷聲問。
薛仲慕大笑了起來。
說真的,他如果再不笑,恐怕就會哭出來了……
「我和你之間什麼都不可能發生,快一點說吧!」然後他想逃離這個地方。
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錯?
為什麼一發現愛,便緊接著是絕望?
靜默已經無法思考,只希望什麼都不要聽,什麼都不要看,她不想要再更心碎,因為心已經不可能更碎了。
她的心裡,下起了滂沱大雨。
「你這個混蛋,男人真是自大自私又任性的生物!」
薛仲慕笑著點頭回應,「對,我是自大自私而又任性的生物,但是,」他灼亮的眸光一閃而逝,語氣也跟著轉變,無比的苦澀,「至少在這個關係裡,我受了傷,而你依然毫髮無缺。」
語畢,男人轉過身,頭也不回的步出。
在他身後,大門用力地在靜默的眼前關上。
靜默還以為自己會哭,但她舉起手,卻沒有碰到任何液體,她也以為自己會痛苦,但她沒有,徒剩空茫。
連同胸口都空了,如果用力拍擊,只會發出彷彿打在空無一物的寶特瓶上的空洞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