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翁,這何時多了間醫館?」他也才半個月沒回來,怎麼客棧的後頭就多開了間醫館?
東翁冷瞥他一眼,「你恰巧就撿對了日子回來,今日開張。」
同是這間客棧的住戶,這些年下來,也多少看得懂東翁的臉色,軒轅如相無言地一手招來丹心,在丹心附耳同他說完長長一大串新住戶的事跡後,他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揚指算了算後,本業為術士的軒轅如相,盯著東翁那張已經氣黑的臉龐。
「東翁,你會倒店嗎?」為免日後恐將無家可歸,他還是暫且先別回他的房,再出門多做幾樁生意好了。
「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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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吞月城裡住了個皇帝倚重的千里侯步青雲之後,近日來吞月城另一名大大出名的人物,就屬與千里侯同住一家客棧,救窮不救富,懸壺濟世的藺言。
雖然吞月城裡人人爭相走告,有救有類的藺神醫任何疑難雜症她都治得了,使得藺言的生意門庭若市,只是,無論這些天她治了多少人,她仍舊沒有半點收入,也當然,更無半點銀兩可供她再買藥治人。
在今日看完診關起後門,並清點完所剩無機的藥材後,藺言歎息地看著被她拿來當藥房儲藥的客房,接連著七日下來,她所有親自採集、或買來的藥材已近用罄。
眼下就算她本人衣食無虞,但沒有收入仍是個鐵錚錚的事實,雖然說步青雲所給的銀票對她很是受用,但那也已被她拿去買昂貴的藥材,好去治非得用上珍藥的疾病不可。目前她手頭上所剩的錢,就算是全都拿去買藥,只怕那些藥讓她多看診個三日也不夠,因此,若是她再不快想點辦法,她的義醫館,恐怕再開也沒多久。
只是,該如何上哪兒生點銀子出來供她買藥?
一張張人面繪像,在她正煩惱的這當頭,像個淺淺的水印,一下子浮印上她的心坎,有著過目不忘本事的她,登時想起那日在草屋裡見著的那張總府衙門懸賞的繪像,同時她亦想起了,在那一個個人名底下,所寫的懸賞重金數目有多少……
該不該殺生以救生?
不,她已經脫離那個圈子很遠了,而她也已不再殺人了,藺言忙不迭地想將心中一閃而過的救急法子給甩出腦海……可望著一屋空曠的藥房,她不禁又開始動搖。
除了救人與殺人外,她還會做些什麼?
其實她很清楚,殺人多年與行醫多年的她,除了這二者外,她什麼都不會。
她想不出她還會些什麼,她更想不出,除了去緝拿那幾個尚未被左剛和天水一色逮到手的欽命要犯外,眼下還有哪種可救急的法子。
清脆的聲響自她的左腕間傳來,她低首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不知是在何時起竟隱隱地顫抖著。
就著夕陽的餘暉,她抬起那一雙不知曾染過多少鮮血的手。
看著抖顫的它們,她只覺得自己又再一腳踏進過往的回憶裡,感覺就像是她夜裡從不止息的噩夢般,令她極為不適,更不想看清那些她老早就拋在身後的記憶,她很不想回頭,更不想再次回首看著那一步步血染的腳印。
她想不起她已經有多久沒殺過人了,她也想不起以往殺人時,那種麻木到什麼都感覺不出來的感覺,可她也知道,那種事只要做過一回,就定能再做第二回、第三回……因為那是種就算已戒掉也還是會重新憶起的癮,只要殺過一人,這一生,就永難將之忘懷。
不知不覺間,已經逐漸不再顫抖的掌心,此刻看來,白皙乾淨,一點也不像是曾經染過無數血腥。
藺言無奈地閉上眼,拚命在心中告訴自己,就算她不去找那些人,日後也定會有人找上他們,並拎著他們的人頭去領賞,她不過是提早他們的死期而已,且那些欽命要犯本就殺人無數,她出手,不過是想趕在他們又再犯下其他大案前,及時挽回其他更多無辜的性命……
她必須這麼說服自己,而她,此時也只能這麼說服自己而已。
許久過後,她使勁地一把握緊了掌心。
當丹心一如以往地送來晚膳時,身著一身黑衣的藺言,正巧與她擦肩而過,手捧著晚膳的丹心忙叫住她。
「藺姑娘,你要出門?」
「嗯。」怎麼也不想回頭的藺言,只是一逕地看著頂上將黑的天際。
「今晚你可會回棧?」很少看她這身輕裝打扮,丹心有些遲疑地問著頭也不回的她。
「不會。」
「那今晚天字二號房可點燈嗎?」她若不回來,那這些天都賴在地字十號房的左捕頭不就得滾回他的天字二號房了嗎?
「隨他。」藺言簡短地答完後,像是深怕會後悔似的,隨即大步走出十四巷。
近來為了多賺點銀兩,因此被迫延長營業時間,此刻仍待在客棧裡的東翁,在藺言打開本館大門,一聲不吭地快步走向外頭時,眼尖地注意到她這回出門,身上既沒背著藥簍,手中也沒拎著藥箱。
「東翁,你怎了?」靼韃在領著客人前來結帳,卻發現東翁直瞧著店門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時,在他面前揮揮手。
猛然回想起藺言另一門祖傳行業是什麼後,東翁再想了想這幾日來忙得不可開交的她,很快地,他即在心底理出了個大概的頭緒。
「東翁?」韃靼在他開始不斷搖首時,忍不住出聲問。
他大大歎口氣,「沒事。」
第五章
「昨兒個夜裡有人在總府衙門門前放了三顆人頭?」
被拖回一扇門連續辦公了兩日,今日一早又被人給請到六扇門去,原本滿臉都是疲憊的左剛,在聽完天水一色所說的話後,當下忘了這兩日讓他辦公辦到很想吐的境遇,精神隨即一振。
「且那三顆人頭還不是別人,正是上回我告訴你那幾個自天牢裡逃出去的死囚。」嘖,沒想到居然有人搶先他們一步搶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