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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他忙迎上前,「左剛他……」

  「死不了,得躺上個三日。」她還是沒什麼表情,「你可以走了。」

  「慢著。」天水一色在她又要把門關起來時,一把按住門扉,「你識得這種毒?」

  她微微揚高了柳眉,「不成嗎?」

  「當然成,只是……」證實了心中的設想後,他登時褪去一臉慌急的神色,改而換上躍躍欲試的神情,「我想改日,我得找個時間同你好好聊聊。」

  「不歡迎。」藺言話一說完,就當著他的面再次合上房門。

  下了一整日的小雨,在夕照映上山頭時終於止歇,再去看過左剛一回,也替他抽掉所有銀針讓他躺好睡妥後,累了一日的她,才想要走,冷不防地左剛突然拉住她的衣袖。

  「幫個忙,為我點盞燈……」左剛微喘著氣,勉強抬起眼,可憐兮兮地看著她,「我怕黑。」

  沒想到他居然在毒性初解時就能醒過來,對於飽受痛苦的他,藺言有些訝然,在他-直拉著她的衣袖不肯放手時,她拉開他的手,去房裡找來一大堆燭台擺在他的床邊,趕在日落前為他一一點亮後,左剛這才放心地鬆口氣。

  採取以毒攻毒方式救人的她,也不知他夜裡會不會因另一種毒發而痛苦難耐,已經有得留在這看顧著他一晚打算的藺言,搬來張小椅放在他的床畔,準備今晚就在這守著他,但這時,看著她一舉一動的左剛,半開張眼一臉疲憊地問。

  「你會在這陪著我吧?」

  「閉嘴,睡。」她在椅上坐下,然後順手替上半身衣裳都被她撕掉的他蓋上薄被。

  「你可不可以把我自黑暗裡救出來?」比起中毒更怕黑的左剛,很怕他睡著睡著她就不見了。

  「我不是在這?」她沒好氣地把一直想靠近她,而快掉下床的他推進裡頭一點。

  「太好了……」勉強伸出一手再次捉到她的衣袖後,左剛這才如釋重負地閉上眼。

  窗外的霞輝映照在左剛的面龐上,金子似的光芒,輝煌閃亮,他的五官輪廓也顯得更加深邃,這讓他看起與以往有些不同。盯著他的睡容瞧了一會後,藺言喃喃地問。

  「值得嗎?」

  「什麼?」還未睡著的左剛沒什麼力氣地問。

  「為了救人,值得你賠上性命嗎?」被他救的人,日後感謝他嗎?而他在救人時,他有沒有考慮過自身的安危?

  左剛徐徐咧出那抹她熟識的笑容,「不只值得,還再划算不過……」

  心像針扎似的,一下又一下的,隱隱的作疼,只因眼前的笑容再無私不過。藺言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拳,再多看了他一眼後,感覺下一刻像是有人在她的胸口揍了一拳,那種悶鈍的感覺,令她吸氣吐息都很困難,她不禁匆匆別過臉。

  「睡吧,你得歇著。」

  「藺言。」頭一次喚她全名的左剛,在她忍不住想要出爾反爾,離開這不再看著他時,側過頭輕聲地道。

  她深吸了口氣,看他再次將她的衣袖牢牢握緊。

  「陪著我……好嗎?」

  「你又話太多了。」她伸出另一手,輕點他的睡穴,讓他不但能節省點力氣別再說話,也讓他睡得不那麼痛苦。

  殘掛在山間的夕日,掙扎了許久,終於自天際墜下,愈來愈暗的夜幕悄悄為大地披上了黑暗的毯子,屋內一盞盞的油燈,在照亮了左剛那剛毅的臉龐時,也讓藺言下意識地想要將自己藏躲起來。

  為什麼,這個男人可以這麼正大光明的活在日光下?

  那段她曾有過的日子,與左剛的現今一般,皆在冒著生命風險與刺激中開始,而後在敵方所流的血液在地上漸漸乾涸時告終。同是殺人,在他以及天水一色的身上,不知已背負了多少條的人命,可他們,卻依舊活得理直氣壯,不似她,入了夜,就只想躲在黑暗中,懇求著上天,好讓她能夠遺忘自己曾犯下的罪。

  有時候她會想,每個人生命裡可能都有一口井,在井中,那些想要遺忘的、不堪回想的、恨不得消失的,全都遭人扔在井中,而後在井裡推落一堆大石,填土掩埋,蓋上井蓋再用鎖鏈牢牢鎖緊封死。

  可她的井卻始終填不滿,無論再怎麼努力,都還是有縫隙,而彷彿就像是為了正義而生的左剛呢?或許在他心中,根本就沒有那口井。

  因他不像她,她不曾去保護過什麼人,也不曾為了那口頭上可說得很冠冕堂皇的正義,而去行俠或是仗義,她殺人救人,從來都不是為了他人。

  或許,這就是她與左剛不同之處,他懂得如何去愛人、保護他人,即使是素不相識的陌路者,哪怕是要水裡來火裡去,只要他覺得對,他就會傾力去救,就算是會賠上一條命也無妨,而她,卻只懂得一心為己。雖然說,這些年來她行醫從不求回報,可她也明白,她會那麼做只是在贖罪,真正的她,從來沒有真心為他人著想過,更沒有像左剛那種為了保護他人,毫不考慮就願把性命豁出去的勇氣。

  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在左剛的面前,自己不但變得渺小,還無地自容得可憐。

  可惜的是,世事就是這樣,當你終於明白一事時,有許多事,皆已經錯過不能再重來了,而這點,則在她愁悵心湖中,像顆大石般重重地落下,濺起一池名喚為遺憾的滂沱水花。

  ☆☆☆

  熱騰騰的墨色藥湯,自藥壺裡倒進碗中,擱在床畔的小桌上置涼了一會後,藺言小心地將藥碗端至足足昏睡了兩日,好不容易才又回到人間的左剛面前。

  「好苦……」才喝了兩口,左剛即被苦得眼角都泛出淚光,皺緊一張臉的他,直想把那碗苦死人不償命的藥湯推回去給藺言。

  接連著看顧了他兩日,這才把他身上的毒解了大半的藺言,滿面精神不濟地坐在床畔的小椅上翻著她的醫書。

  「喝。」那碗藥湯可是她由半夜一路熬至天亮才熬成的,他要敢給她不喝下去,他就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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