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離……若他的母親不是凡人,而是仙人呢?那他豈不就是仙家的後代?
「還有……」她躊躇著不知道該如何問他,或者,該不該問。
玄澈揚起眉梢,「還有什麼?」
「還有……依離是誰?」她鼓足勇氣說出這個名字,果然看到他的臉色驟變。
「與妳無關的人。」他不看她的眼睛。
「只要與你有關的事,我就是想知道。」
他冷笑一聲,「笑話,妳是我的什麼人?憑什麼管我的事?」
「我是……」她根本無法理直氣壯地回答他的話,她與他之間,說穿了,的確是沒有瓜葛關係的。但是她怎能被他問住!咬了咬唇瓣,綠腰說:「我是最關心你的人。」
「不必,我承受不起。」玄澈的眼神越來越冷,猶如一潭死水。「妳走吧,九靈的事情我會想辦法。」
「你去哪裡?」綠腰追問。
「我去哪裡都與妳無關。」玄澈甩開她的手,拉開彼此的距離。
她急切地大聲說:「若你不想與我扯上關係,為何當初要一次次地招惹我?」
「我何曾招惹過妳?」他背對著她,只是幽冷道:「妖精多情我是聽說過,倒沒想到會是這樣死纏爛打,連一絲一毫的尊嚴面子都可以不顧。」
「夠了!」綠腰的眼淚奪眶而出,「我只是一心一意對你好,但我的心絕不是讓你可以隨意輕賤的!鳳玄澈,你放心,我絕不會再糾纏下去,今生今世我也不想再看到你了!」
待她離開,玄澈才緩緩地按住額頭上那道傷口。痛,果然很痛!即使他拿捏計算得剛剛好,但是刀鋒劃破皮膚的創傷,依然讓他不得不蹙起眉心。
然而,痛,又豈是歸咎於皮外之傷?
她心碎離去的神情他不忍卒睹,卻總好像在眼前浮現。若他是個平常人,必然不會這樣重重傷害那顆癡情的心,但他不是,所以只有故作絕情,冷冷拒絕她,以免……日後要承受更大的絕望。
好了,現在恨他的人和愛他的人,都被他騙走了,他又該何去何從?
*** *** ***
綠腰一路走一路哭,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第一次這樣掏心掏肺地喜歡一個人,居然會落得如此下場。
鳳玄澈為何是這麼善變的人?初見時他的樣子,在楚王府中為嫵媚療傷時他的樣子,還有帶著受傷的她跑到靈山,求靈山老母時他的樣子,一直到今日絕情趕她離開時他的樣子,哪一次都是截然不同。
喜歡一個人,是這麼累的事情,既然如此,那當初為何要心動?為何要苦苦地追逐?為何……
她在心中罵了自己無數遍,一遍遍質問自己。她真的有鳳玄澈說的那麼不堪?真的那麼討人厭,讓他迫不及待地要趕她走嗎?
「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喜歡誰了!」她恨恨地大聲說,為自己立誓。
「無情無義才最好。」莫歸林的聲音猶如鬼魅,冷不防地出現。「我就知道他不會留妳在身邊。」
綠腰斜睨著他,「你這樣心胸狹窄的小人,就算打敗了所有人又能怎樣?有誰會真心服你?」
「小妖精,沒了鳳玄澈護著,妳居然還這麼嘴硬。」他眼神怨毒道,「上次赤腳大仙問我,能不能找到三百年的蛇膽,我倒是忘了妳。」
她心中提防,步步後退。「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心腸歹毒、下手狠辣,早晚會引起妖界眾怒。」
「妖與道本就是宿敵,我還沒聽說妖可以勝道的。」莫歸林袖口一抖,手中拿著奪魂鈴。「妳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呢,還是讓我動手?」
綠腰無意中觸摸到腰帶旁懸掛的那塊小木雕。這是鳳玄澈留給她的,但是她現在不能再求助於他了,論功力法術,她打不過莫歸林,必須想辦法自救,認得這塊木雕的,除了鳳玄澈之外,還有嫵媚。
只見莫歸林獰笑地高擎著奪魂鈴,手腕晃動,鈴聲響起時,綠腰使勁法術氣力將木雕高高丟起,然後她的人迎向他拚死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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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澈,你這次回來有什麼心事要對我說嗎?」
玄門觀的觀主霧隱真人,與玄澈猶如父子一般。玄澈面對他從不隱瞞半點心事,但是今日他思忖了許久才緩緩開口。
「師父,傷一個不該傷的人,與違背肩上的責任,到底哪個罪孽更重一些?」
霧隱真人看著他,「一個人與整個天下比,你覺得誰比較重?」
「我曾經以為,是整個天下。」
「哦?那如今呢?」
「如今,我以為每個人都是一個天下。」玄澈吸了口長氣,雙眸憂鬱,「我的定力如此差,看來我的修為實在太淺,鳳國的大任我怕不能承擔。」
「你錯了,玄澈。」
「我錯了?」
霧隱真人說:「定力與修為並無直接關係。即使為師修行這麼多年,依然會為一朵花開而欣慰,會為一次日落而惆悵。你只是有一顆真心,這是最難能可貴的,不應該自責。」
「但是,我卻傷了別人的真心。」他的耳邊彷彿又迴盪起綠腰那激昂決絕的聲音——
我只是一心一意對你好,但我的心絕不是讓你可以隨意輕賤的!鳳玄澈,你放心,我絕不會再糾纏下去,今生今世我也不想再看到你了!
霧隱真人看著他,食指伸出指著他的額頭,問道:「那你頭上的傷和你心上的傷,哪一個讓你覺得更痛?」
玄澈默然不語。他明知答案,但是他不願說出。
「歸林又去找你的麻煩了?」霧隱真人的食指中透出一層冰涼的白霧,將他額上的傷口消弭於無形。
玄澈無奈地苦笑,「師父都知道,為什麼不阻攔他?」
「那是你們的劫數,他與你,注定要勢不兩立。不過……下次見到時,不要再相讓了,你多讓一分,他的邪念就會多漲一寸,而九靈蠢蠢欲動,我怕歸林會墮入魔道,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