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當然不會回答她的話。
綠腰又說:「妳的主人有什麼好的?妳看他總是陰陽怪氣,好好的皇子非要裝成道士的模樣,其實壓根兒就是個偽君子。妳知道嗎?他的房間裡還藏著一張美女圖,嗯,一定是他老相好的畫像。」
說到這裡,那原本懶洋洋趴在地上的黑貓突然弓身跳起,暗紫色的雙瞳一瞬間亮得驚人。
「怎麼?妳也見過那張美女圖?那妳是不是認識畫裡的美女?」
黑貓盯著她,玻璃般的眸子流光四溢,有種難言的魅惑。
綠腰一瞬也不瞬地看呆了,好像這貓很有靈性,可以與她對話一樣。
這隻貓果然非比尋常!她堅信自己的判斷。
但是要撬開貓嘴,叫她說出個所以然來,似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這隻貓是鳳玄澈心愛的寵物,要是要了什麼手段傷了她,自己八成會得到報應。
房門咿呀一聲響,玄澈從裡走出。他看上去有些疲倦,擦了擦額頭的汗,瞥了眼門口坐著的綠腰。
「又在想什麼壞事?」他走下台階,坐在她身邊,順手抱起那只黑貓。
綠腰有些吃驚。在她眼中的鳳玄澈總帶著幾分高傲,說話做事非常講究,出身高貴又身負重任,怎麼也想像不到他會這樣自然地席地而坐,與她這個小妖精談天說地。
她細細地端詳著他的側臉。論容貌,或許他比不了五皇子鳳玄城的美麗精緻,也比不了他三哥鳳玄楓的優雅瀟灑,但他卻如高山之雲、天邊之水,悠然出塵,清俊純澈得不似人間景色。
「看什麼?」黑眸神光投射過來,依然是深不見底。
「看你原來也有些姿色。」她嫣然笑道,心中斷定他身為大男人被她這樣調笑一定很生氣。
但他只是淡淡一笑,不以為意。
「嫵媚現在怎麼樣了?」見不能氣到他,綠腰轉而去問正經話題。
「要將她五百年的修行化掉絕非易事,化去了還想保住她的命就更難了。」玄澈用手按了按酸痛的眉心。
「意思就是說,你也很難做到?」
「我只能盡力而為。」他的聲音沉穩得讓人安心。
綠腰取笑道:「既然不能保證一定做到,當初幹麼要攬下來?道妖向來勢不兩立,你這樣幫著妖精變成人,無論是被妖界還是道界仙界知道了,對你都不好,你不怕嗎?」
「妳太高估我了。」他扯了扯唇角,「妳所說的這三界中,都沒有我的立足之地,我又何必在乎他們的意思?」
沒有他的立足之地?綠腰蹙起眉。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聽香姊和姥姥說過,鳳玄澈與仙界淵源頗深,他這樣的人最後注定是要位列仙班的,就算不能成仙,成為道家的一派宗師也不是不可能。
或者,他只想做好皇子的身份就夠了?不,如今他已經是皇弟了。
但是鳳玄澈的生活並沒有什麼政變,他仍然深居簡出,皇城中沒有什麼大臣來巴結他,楚王府照樣顯得非常冷清。
「你和鳳玄楓是同母所生的兄弟,但你們的個性真是南轅北轍。」綠腰托著腮,認真道:「他想要什麼就不擇手段地去爭取,而你對權力似乎沒什麼慾望?明明你可以幫他很多,你卻偏偏要遠定他鄉,避開皇宮的一切。你喜歡平民百姓的生活嗎?」
「我喜歡過我自己想要的生活,無論是皇子還是平民。」他淡淡地說:「人生匆匆百年,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留給自己的時間只是一瞬而已。所以,我有時候看到妖精中的敗類不長進,真的為你們痛心。」
綠腰翻臉,「什麼敗類?你又自以為是地亂下判斷。」
「那妳可曾想過,妳活著的意義到底是索取還是付出?從別人身上掠奪來的東西真的可以讓妳幸福,心安理得嗎?」
她奮起反駁,「你們人類口口聲聲都是仁義道德,但是你們殺雞殺豬又為的是什麼?無非是填飽肚子,而我們吃人也是一樣的道理。」
「上天早已注定你們的壽命,你們靠掠奪別人的生命來延長自己的壽命,這僅僅是為了生存而做的無奈之舉?」
玄澈沒有她那麼慷慨激昂,但是語氣雖淡,卻字字如飛刀見血,讓綠腰的臉色一變再變。
她剛要組詞反擊,卻聽到房頂上有人陰陰地笑道:「師弟的大道理說得正義凜然,卻偏偏把一個害人的小妖精藏在身邊,所為何來?」
綠腰赫然認出說話的人,正是玄澈的師兄,那個在城郊差點騙得她的信任,企圖捉拿她的人。
玄澈揚起臉,靜靜地回應,「師兄還沒有回九宮山嗎?」
「原本是要走的,想想這次來還沒有好好和你聊天,所以過來看看你,沒想到師弟這裡這麼熱鬧,已經有人,哦不,已經有妖相陪了。」
那人翻身躍下,看向綠腰的眼神,直叫她打了個寒顫。
「這條小蛇你為什麼不殺?」他咄咄逼問,「你不是說與她早有過節,要親自動手嗎?若是師弟有什麼難言之隱,不便動手,我可以為你代勞。」
他一步步走近,即使還相距七、八丈,綠腰已經可以感覺到對方濃濃的殺氣直撲而來。
玄澈長身而立,擋在她的面前,神情依然平靜,「師兄,這裡是我的家,您應該沒忘吧?」
那人反問:「她是妖,就應該誅殺,這一點你也沒忘吧?」
「殺與不殺,取捨在我。」
「你若不殺就讓給我吧!」那人左手疾抬,手中一串奪魂鈴嘩啷啷響起,綠腰一聽到這聲音臉色都白了。
玄澈臉現怒色,但仍壓抑隱忍,「師兄,小弟因為敬你為客,所以一再忍讓,請師兄自重。」
那人卻哼哼冷笑,「我不『自重』又怎樣?師父向來說你天賦極高,為世人所不及。我就不信,憑什麼就能踩在我們的頭上?今天正好比試比試!」
除了妖與道,原來道與道之間也會有這麼深的仇恨和爭鬥……
綠腰悄悄旁觀,看著那人恨極了的眼神時,她恍然明白此人的到來,絕非是為了殺她這一件小事,他要對付的其實是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