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澈望著她的眼神變得複雜深邃起來,他沒有立刻回答。
妖精也可以有情,他是聽說的,但是一直懷疑,直到聽到她的話,他才漸漸有所明白,這世間無論天地、無論花草、無論飛禽走獸,都是有情的。
相比之下,手足兄弟為了一個虛幻的王位而明爭暗鬥,不顧二十年的手足之情而彼此傷害,這是最最可笑又讓人寒心的大笑話了。
「天若有情天亦老。」他幽幽一歎,左手劈落。
纏在綠腰身上的腰帶,頓時頹然散開。
「妳走吧,我不殺妳。」他又一次放過了她。
綠腰愣了愣,「那靈山泉水呢?」
他勃然怒道:「那是仙家聖水,豈是你們妖精可以隨便得到的?別妄想了,快走!晚一步我未必肯讓妳活著離開。」
她臉色微變,看著他震動的表情,原本憤怒的心忽然像被什麼遮住,有了幾分疑惑不解。
鳳玄澈雖然疾言厲色,但已沒有了殺氣。他說這些話似乎只是為了嚇她,而不是真的要殺她。
她本想反駁說:為何那只黑貓就可以喝到仙家聖水?
但是看著他冰冷的眼睛,她卻說不出來。
既然打不過、搶不到,只好暫時放了。
綠腰抽身飛起,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只見玄澈低垂著頭站在原地,的確沒有繼續追殺她的意思。
但是,為什麼她看到他孤獨地站在那裡時,會覺得心裡很難受?
剛才因為劍氣而碎裂的黃色花瓣就落在他的腳下,淡青色的長袍迎風輕擺,他修長的身材不知為何看上去竟有些單薄。
他的外表很強大,看上去深不見底,但是他的心……卻讓她覺得觸手可及。
鳳玄澈,她對他越來越有興趣了。
*** *** ***
「打不過鳳玄澈不丟人,妳無須沮喪。」香姊淡淡地安慰她。
「但是如果我不快點拿到靈山泉水,就無法去救嫵媚了。」綠腰滿心都是朋友的安危。
香姊沉吟了片刻,說:「人各有命,她入了獄未必是壞事,妳救她出來未必就是好事。」
綠腰歎道:「香姊,我不會打禪機,麻煩妳能說得清楚明白一點好嗎?」
她微微一笑,「說白了,就是妳不用著急,她不會有事。」
「真的嗎?」綠腰皺皺眉,搖了搖頭,「不行,我還是不放心,哪有住在牢裡會比在外面自由好過的?」
她盤腿坐在供桌前,看著香姊虛幻的影子。
「鳳玄澈的事情我只知道一點點,但妳和我姥姥似乎都知道得更多。他這個人到底有什麼地方與眾不同,讓妳們把他說得那麼厲害?」
「那是許多年前的事了,遠在……一千年前。」香姊淡淡地敘述,「那時候我剛剛開始修煉,就目睹了天地間最壯烈的一場大戰。」
「那和鳳玄澈有什麼關係?一千年前?他今年才二十多歲啊。」
香姊笑了笑,「妳應該聽說過九靈吧。」
「是啊,他是妖界之主。」
「但是一千年前的九靈,並沒有現在這麼大的權勢和威力,那時候妖界還不是他的天下,他之所以能成為妖王是因為上一位妖王與天神大戰,慘敗而亡,九靈才趁勢奪取了妖界。」
綠腰困惑地聽著,還是聽不出來這些事情和玄澈有什麼關係。
「鳳玄澈的前生,與一千年前的大戰關係密切。」香姊的話終於讓她的心有所悟,「當年佛祖曾說,一千年後的鳳國會有一場浩劫,而能破此浩劫的人,大概只有鳳玄澈。」
綠腰的腦袋瓜中立刻閃過玄澈那略帶幾分孤傲的清雅俊容。真的嗎?那個男人真的擁有如此攸關浩劫的重要地位?他眼中偶爾一閃而過的憂傷是為什麼?難道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命運?
沒由來的,原本堆積在心頭對玄澈的厭惡淡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如霧一般的難言情緒。是同情,還是感佩?彷彿是,又彷彿都不是。
香姊默然看了她許久,忽然說:「綠腰,離那個男人遠點。」
「我知道,我打不過他。」她笑笑。
「不是因為這個。」香姊欲言又止,「妳與他……也許會有很深的恩怨糾葛,我怕妳捲進這場浩劫裡。」
「妳不是說人各有命嗎?若是老天真要讓我捲進去,我也躲不開啊。」
綠腰並未完全將香姊的話記在心裡,她的心簡單透明,裝不下那麼多複雜痛苦的事情。
她衝著香姊做了個鬼臉,「就好像妳在等的那段緣分,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才能等到,只因為妳認定了這是妳的命,所以妳就苦苦地等著。有時候,我真是佩服妳的耐性,若是換作我,早就溜出去玩了。」
「天命難違。」香姊說。
綠腰燦然一笑,「那我們就不違了,能活得一日是一日。我活了三百年,和人比也是老人家了,知足咯!」
香姊忍不住又笑出來,「小妖精,我倒是更羨慕妳的無憂無慮,快快樂樂地逍遙自在。」
「逍遙自在的日子不知道還能過多久哦。」她又愁眉苦臉起來。「姥姥昨天已經給我下了最後的口諭,叫我必須做一件不負蛇妖家族聲譽的事情,否則就要將我掃地出門。」
「那我是不是應該說,自求多福吧。」淡淡笑聲繚繞著。
綠腰大聲歎息,「唉,妳還說我無憂無慮,我其實是多苦多難呢。」
*** *** ***
還沒救出嫵媚,就被姥姥重罰,說她不思上進,只知道貪玩,限她三日內必須做出一件不負蛇妖家族聲譽的事,才准她回家。
所謂「不負蛇妖家族聲譽的事」,就是要她做一件蛇精個個會做的本事——勾引年輕男子,吸取對方的元氣。
她對此事一直興趣缺缺,但是既然姥姥最近逼得緊,她也只好答應。
三百歲的年紀在蛇妖中絕不算大的,和人類的十七、八歲差不多,但是十七、八歲也是成年立業的時候,沒道理再在同類的庇護下混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