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背擦去淚水,新的淚珠又自己滾出來。顏幼棗多麼希望,可以撲進爸爸的懷抱裡,毫無顧忌的大哭一場,哭她的喪母之慟!
可是,爸爸的懷抱裡始終有一個蘇馡依偎著,美麗嬌嬈、弱不禁風的蘇馡,像朵芙蓉花般,天生就該讓人呵護。而她顏幼棗,年紀小歸小,卻習慣性的端出冷硬的外表,活該不受人憐憫!
只是她不懂,媽媽不也一樣很依賴爸爸嗎?爸爸卻煩不勝煩的決絕而去。只因為蘇馡沒有憂鬱症,不會自怨自艾的碎碎念,不會鬧自殺嗎?
因為老婆有病,男人就可以受不了的離開,另尋一片瑰麗的天空嗎?
而媽媽呀,在無情的以刀子割斷手腕動脈的那一剎那,可有想到她幼小的女兒是這世上最需要她關愛的人?她可曾有一絲後悔?
太多太多的複雜情緒,酸、鹹、苦、辣填塞顏幼棗小小的心田,她心痛的幾乎要爆裂開來,卻找不到人安慰,一個也沒有。
她彷彿一葉孤舟,飄蕩在茫茫世間無情海。
她問自己,這就是孤兒的心境寫照嗎?明白了其實大人並不可靠,愛情是一種隨著時間而消失不見的玩意兒,而且不論是大人或者愛情,全都是自私的!自私得令人厭惡。
顏幼棗不停的擦去眼淚,暗暗在心中發誓:她才不要去愛人,長大後也不會談戀愛結婚,她一個人就可以活得好好的,一定可以活得好好的……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有人一腳踢開她的房門。
是誰?
顏幼棗慌忙的擁被坐起身,一下子,電燈被打亮,一名看似粗豪的少年在看清楚她的臉後,逼到床邊來,用怒氣騰騰的犀利眼眸,狠狠瞪住她。
他是誰?一臉跟她有仇的表情,但顏幼棗根本不認得他。
下一刻,她揚起下巴,半挑釁的瞪回去。
「妳!」少年的聲音又響又亮,「不可以住在這裡!」
「你是誰?憑什麼管我?」
「這是我家,我是金立勳!」他雙手抱胸,以睥睨的姿態俯視她。「我不准你住進來破壞我媽媽的幸福,明天你就給我搬出去!」
金立勳跟幾個死黨出去旅行,接到手機留言才知道家裡要多出這麼一號麻煩人物,直覺不妥,便告訴媽媽不要接受,可是媽媽在電話中笑罵他「不懂人情世故」,他趕不及回來阻止顏幼棗進門,只好半夜回家後立即來趕人。
該死!如果他沒有出去旅行,根本不會答應讓顏叔叔接女兒過來。舅舅怎麼也不阻止呢?跟媽媽有七分相像的大哥更別提了,同情心先氾濫再說。
唯一能護衛媽媽幸福不變質的人,只有他金立勳。
「聽清楚沒有?明天……不,是今天了,天亮後你就搬出去!」
再怎麼堅強也只有十歲的小女孩,當面被人驅逐出境,羞辱、委屈的感覺使她的眼淚當場又飆出來,但是她立即意識到對方是何方神聖,迅速擦乾眼淚,倔強的告訴自己:死也不要在這一家人面前掉眼淚!
顏幼棗才不是沒人要的可憐蟲!爸爸有義務要養她、培育她,直到她成人,所以就算叫警察來趕她走也不怕!
金立勳有一瞬間的憐憫,因為沒想到她這麼小,他以為她至少跟他同年紀說。他忘了不是每個人都跟她媽媽一樣早婚又早生小孩。
「你休想趕我出去!」顏幼棗冷著一張兒童臉說著大人的話。
一開口就很討人厭,金立勳原本不多的同情心迅速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再說一次!」個性狂傲霸道的金立勳沒受過小女生的氣,火道。
「你有本事就把我爸爸也趕出去,我們父女一起走!」顏幼棗在心中呼喊:把我的爸爸還給我!我才不想死皮賴臉的住在這裡。
「妳欠揍啊妳!你的意思是我媽搶走你爸爸?放狗屁!是你爸爸先主動招惹我媽媽的,死纏著我媽不放,我媽無可奈何才愛上他,所以你的家庭破碎跟我媽完全無關!」護母心切的金立勳氣到口不擇言。
接著他又狠狠的白她一眼,「既然你爸爸讓我媽動了真感情,使我媽離不開他的懷抱,那麼,他就必須保障我媽的幸福!」
「所以我活該死了媽媽又沒有爸爸?」顏幼棗冷冷瞪視著他。
他倏地瞇起眼,空氣僵凝著,而後他輕咳兩聲。
「你的家庭有問題不是我媽造成的,沒道理要我媽忍受你帶來的不便。」金立勳好心的提議說:「這樣好了,你可以選擇住在親戚家裡,顏叔叔一樣每星期去看你一次,送生活費給你。」
他真的很愛媽媽,明白生性敏感、脆弱的媽媽,早晚會受不了因為每天面對顏幼棗而升起的歉疚與罪惡感,那會使她的第二春蒙上陰影。
天!他居然敢這麼說!他憑什麼這麼殘忍?顏幼棗在心底吶喊著,表面上卻力持平靜。從這一刻起,她發誓要討厭金立勳直到永遠!
有錢人家的少爺竟然以為金錢可以替代父愛?以為給她錢,她就會快樂長大?
忍住鼻頭的酸楚,顏幼棗無言的下床,走向衣櫥,拿出自己的旅行袋,也不用收拾了,因為她尚未將自己的衣服拿出來,連書包都收拾得很整齊。她就坐在椅子上,抱著旅行袋,默然無言。
金立勳以為她屈服了,雖然覺得這麼做有點殘忍,但也顧不了那麼多。「你這麼懂事,我會補償你的。」
這時,身後傳來一個成熟男人的聲音,「幼棗,你抱著行李做什麼?」不只是顏日熹被吵醒,蘇馡、金立言都穿著睡衣站在房門外。
空氣中瀰漫著沉默的氣息。
蘇馡柔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金立勳昂首道:「我請這位小妹妹明天早上就搬出去,她可以住在任何一位親戚家裡,就是不能住在這裡。」
「為什麼?」顏日熹大驚失色。
「爸!」顏幼棗揚起冷清的面孔,冷冷的說:「等天亮以後,你送我去孤兒院好了,聽說只要每個月捐一點錢,就可以吃飽穿暖。」憂傷的眸子緩緩垂下,盯著膝蓋上的旅行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