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識的拉開抽屜,拿出一張照片,細細端詳。照片中,有他,也有那個他狠心拋下五年的女人。
年屆而立的他,當年是隻身一人來到美國,身上帶著老丈人葉進雄給他的十萬美元,靠著自己,一手打出如今這個天下。
起初,他還只是個股市玩家,進出股市無往不利,十萬美元迅速暴增成千萬資產,花了一段時間,他才擁有籌設企業的本錢。
然而在這個白人優越的社會,黃種人要成功,必須拿出折服人的本領。這裡的白人歡迎你,但當你要賺他們的錢時,他們卻未必會善待你。
然而,藍文皓運用驚人的交際手腕,卓越的投資本領,收服了華爾街幾個商會大老,所有的人都相信他,願意投注大筆資金,協助剛起步的文寧企業。當然,他們也從中賺得大筆鈔票。
時過五年,文寧已成為全球營業成長最快的企業,涉足通訊科技網路等高科技產業的文寧,已成為大發利市的代名詞。
他成功了……
可是他卻笑不出來。
打開左手邊的小抽屜,裡面只擺了一張有點泛黃的紙,那是一張離婚協議書。
女方名字早已簽上「葉芝寧」三個字,是小女孩般的可愛字跡;然而男方的名字卻始終空白。
粗糙的指腹撫上那藍色的墨跡,一道道細微的電流竄過他的皮膚,旁若無人、肆無忌憚的直搗他的心房。
「小芝……」
離開她,他的妻子,是他一生最大的痛。
那一晚,是他們在一起的最後一夜;隔天一早,他只見到芝寧留在梳妝台上的離婚協議書,再不見她的蹤影。
一個月後,他離開了台灣,獨身來到美國。
他愛芝寧,也許知情的人會說,離開都離開了,現在再說這些不覺太矯情了嗎?但這是肺腑之言。
幼時父母雙亡的他,是被葉進雄收養,自小與妹妹般的芝寧形同青梅竹馬,他習慣在乎她的一切,照顧她、心疼她。
離開絕非他所願,但卻是他不得不做的事,他不能繼續以那種身份待在芝寧身邊,這樣他會瘋掉,連帶也會傷了她。
他是男人,有他的自尊與驕傲,他無法冷眼看待四周的嘲諷與冷言冷語,他不是吃軟飯的男人,他想用自己的雙手打出自己的天下,再抬頭挺胸的回去,名正言順的擁有他的妻子與一切。
他沒有簽下離婚協議書,五年來一直如此,就連那枚婚戒,他也始終戴在手上,他的妻子一直是葉芝寧。
五年來,對她的思念幾乎快將他逼瘋,但沒成功前,他不敢回去。他在等,等到成功了,他才可以回去,請求她的原諒。
當初,他之所以能夠毫無顧忌的離去,就是因為他知道,比起跟著他,讓芝寧繼續留在葉家,日子會過得比較好,所以他毅然決然的離去。
秘書又探進頭來,「總裁,恩斯先生來了。」
「讓他進來!」
五年了,他成功了,相思,也該結束了。
*** *** ***
恩斯是個美國人,只比藍文皓小一歲,有著十分英俊的臉龐,是個慣於遊戲人間的花花公子。誰想得到恩斯出自於政治世家,祖父至兄長幾乎都是國會議員,而身為這個家族裡最小的男丁,他幹過賽車手,當過臨時演員,「不務正業」到了極點,著實讓人傷腦筋。
高挺的身軀癱坐在沙發上,穿著皮鞋的腳跨上玻璃桌,恩斯笑嘻嘻的看著藍文皓。
「老大!」
「看你愈來愈沒有規矩了!」
恩斯趕緊求饒,「拜託,我家那三個老頭……包括我大哥,每天念我念得我都快瘋了,老大你別再念了。」
恩斯現在是藍文皓的左右手,掛名高級私人助理,事實上這個職缺雖不用坐辦公室,但也需要東奔西跑幫藍文皓談生意,不過卻相當符合恩斯坐不住的個性。
「廢話少說,我交代的事你辦得怎麼樣了?」
恩斯摸著下巴,「該怎麼說呢?」
藍文皓急急的問著,「有碰到人嗎?」
恩斯先坐起身子,「老大,這個葉進雄是個很重要的人嗎?」
「為什麼這麼問?」手臂一僵,藍文皓感覺到不是好消息。
恩斯拿出一旁包包中的一份文件夾,抽出其中一張年代似乎非常久遠的台灣報紙,「因為他的下場滿慘的!」
眉皺得死緊,「到底怎麼回事?」
「你看!」將報紙遞給藍文皓。
接過報紙,藍文皓一眼看見醒目的頭條標題──
葉氏企業一夕垮台,資產強制拍賣
再看內文,原來葉氏企業於五年前就已經倒閉,欠下的上億元債務,不但賠光公司所有資產,連帶葉家也破產,文中還指出,葉進雄與葉芝寧父女下落不明。
藍文皓痛苦大喊,「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不可能,他離開台灣時,葉氏雖然不是高營利的企業,至少損益能打平,不至於破產啊!
「還有這一份!葉氏倒閉後三個月的消息,葉進雄病逝。」
像道雷一般的炸進腦海裡,藍文皓搶了過來,這一次的新聞只佔了新聞版面的一個小角落,說著一則乍看之下不太起眼,卻可能讓有心人心痛萬分的消息。
「怎麼會這樣……」藍文皓全身發抖,不敢相信這個消息。
就在他在美國打拚的同時,葉家面臨前所未有的風暴。該死,那芝寧呢?她現在在哪裡?
藍文皓原先想,先聯絡上岳父,再想辦法一家團圓,如今……
「該死--」藍文皓撕碎所有報紙,痛苦萬分的站起身,全身不停顫抖。
恩斯嚇得也站起身,「老大!到底怎麼回事?」
藍文皓握緊拳頭,這突如其來的巨變,炸碎了他的自制,他已不知該如何是好。
恩斯握住他的臂膀,「老大,告訴我,至少兄弟可以幫你想辦法!」
要他說,他竟然不敢說,因為他現在正深切的痛恨著自己。
芝寧,是他摯愛的女人;葉進雄,則是他的養父,更是他的岳父,是那個在他下定決心離開時,不但沒怪他,還拿錢贊助他的長輩;而他,他這個忘恩負義的混蛋,竟然在那個時候就這麼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