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芝寧搖頭,當年,他好像說過這段話,可是她一直記不得,他當時到底是怎麼回答她的。
「因為,失去風箏線,風箏雖然可以飛得很高,可是失去牽引的風筆,沒多久就會墜落,然後因為失去了風箏線,他再也飛不起來……
「小芝,風箏曾經飛得很高,可是卻發現自己很孤獨,甚至很無助……沒有風箏線拉著它,它只能隨風飄動,甚至可能隨時得面臨墜落的命運……」
藍文皓一臉惆悵,那段飛出去的日子,他不能說全錯,但是飛出去之後才知道自己的想念,才知道自己根本放不下她,才知道心中的愛,深到無法衡量,也無法稍加隱藏克制。
「文皓……」靜靜的聽著他說,葉芝寧從來沒聽他說過這一段心路歷程,當然也就更不知道自己對他來說這麼重要。
「小芝,不要懷疑自己,對我而言,是妳給我力量的……妳覺得自己無法陪我飛,但是事實上,是妳讓我飛的,懂嗎?」
葉芝寧破涕為笑,「奇怪,我怎麼從來沒這樣想過?」
她一直以為,是自己拖住他,是自己拉住他,就有如風箏線拉住風箏一樣,看那風箏飄浮在空中,起起伏伏,好似渴望著寬廣的天空。
她承受不起他回眸的哀怨,承受不起他語氣中的渴望,寧可主動放手讓他飛。
原來,退縮的是風筍線。
事實上,她多想跟他一起飛,卻自怨自艾,自卑的瞧不起自己。
殊不知,在他往天際翱翔時,她也連帶凌空;他帶她飛翔,她則拉住了他,他們是一對,牽絆中互相扶持,飛越中互相拉拔。
她好像……好像真的懂了。
「小芝,原諒我曾經年少氣盛,不知好歹……放手了以後才知道有人拉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真的嗎?」剛消退的淚意又再度浮現。
「當然,天可憐我,我何其幸運,能有妳這個甜蜜的負擔。」
我的風箏線,綁住了我,但也給了我回頭的機會,讓我有休息的地方。這輩子,能到達這樣的高度,真的已經夠了。對於小芝,我的感恩與愛意,這輩子都難以說盡。
藍文皓低下頭,輕輕抬起葉芝寧的螓首,「小芝,我愛妳……」隨即覆上一吻。
葉芝寧的心,熱了,他的一番話讓她孕育出新的心情。
喘吁吁的靠在他胸前,臉頰艷紅,感動與甜蜜滋味盈滿胸懷。
她好傻,自怨自艾這麼久,都是自己的自卑在作祟,她的愚蠢傷害了好多人……包括小祁……
「文皓……小祁他現在……在哪裡?」
抬起她的頭,「妳願意談了嗎?」
葉芝寧點點頭。
「我把小祁葬在爸爸墳墓附近,他們祖孫生前沒有機會見面,也許他們會成為感情很好的祖孫。」
「謝謝你……」
「不要說謝謝……小祁是我們這一生最大的遺憾,我也很難過,但是讓我們一起走出來,好不好?」
「好……」
看向窗外,是個好天氣,一個適合放風箏的天氣……
好奇怪,喜悅與哀傷,悲喜交加,發生了這麼多的事,天氣還是一樣的好。烏雲已散,彷彿不曾出現過。
「文皓,我今天可以出院了嗎?」
「醫生說可以。妳想出院了嗎?」
葉芝寧點點頭。藍文皓看看手錶,「快中午了,我看現在辦出院吧!剛好趕回家吃午鈑!」
「文皓!」葉芝寧拉住他,「我想去……看看小祁……」
凝視著她,知道她雖然強忍著悲傷,但他下會阻止她,他要她走出來。「好!」
*** *** ***
下午兩點,藍文皓開車載著葉芝寧來到墓園,除了他們夫妻倆,沒有別人陪著。
葉進雄的墓整修得相當漂亮,花瓶裡插著新鮮的花束,顯見有人用心的在照顧。
而葉芝寧知道,這不是別人,就是藍文皓。
葉芝寧穿著一身雪白色的連身洋裝,大病一場後的她顯得有些瘦弱,微風輕拂,揚起她的裙襬,吹動她的髮絲。
藍文皓擔心她受涼生病,脫下西裝外套披在她的肩頭。
葉芝寧抓緊外套,輕輕跪在地上,看著照片裡的父親,眼眶裡浮現淚水。好多事好想跟爸爸說,可是卻又千頭萬緒,不知如何說出口。
「爸,您一定見到小祁了吧?」淚水滑落,「他是一個很好的孩子,我好喜歡他,爸,您要幫我好好好照顧他喔!」
藍文皓也跪在她身旁,將她攬進懷裡。
「爸,我不是一個好母親,沒有照顧好小祁,讓他發生這種事,他小小的生命,就這樣沒有了,爸,對不起……
「過去的我,真的錯了。以後我不會再這樣了,我會堅強的站起來,一路走下去,我很有自信我會做到的,文皓……會陪我……」淚水一滴滴落在地上。
她懂得或許太晚,但是她至少懂了。
藍文皓許誓,向葉進雄,向她,更向自己,「我會陪妳……」
「爸,您安息吧!」葉芝寧輕輕朝地上磕了一個頭,努力的站起身。
藍文皓帶著葉芝寧,來到葉進雄墓後十公尺處另一座小墳墓,她走近墳墓,一看見墓碑上的樣子,有點訝異。「這是什麼啊?」
「嗯……就恩斯說,小祁很喜歡米老鼠這些卡通人物,所以他請人在上面畫了一些可愛的卡通圖案……」
葉芝寧含著淚水,輕輕的微笑,拉著藍文皓,坐在小祁墓前的台階上。「恩斯真有心……」
「我看他根本就是在亂搞!」
輕輕撫摸碑上的圖案,看著照片中小祁可愛的笑容,葉芝寧眼眶一濕,內心最大的痛楚,再度席捲而來。
「小芝,如果妳覺得現在還無法克服,我們改天再來……」他伯她會再度縮回殼子裡。
「不要。小祁是我的兒子,我必須來面對他……」深吸一口氣,勉強壓抑內心的痛苦與哀傷,然而一開口,卻傳出破碎沙啞的嗓音,洩漏了那極大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