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他真心地呢喃道。
「我也愛你。」
「而且我很抱歉。」
「為什麼?」
「因為上次你想做愛而我拒絕,為了幾周以來對你冷淡的態度,對不起。」
「噢,瑞克。」她轉身投入他懷裡,雙臂摟住他的頸項。「請你別讓孩子的事梗在中間。」
它已經梗在他心裡了。
接吻中,他試圖將這個念頭撇開,但是揮之不去,反而使親吻充滿蕭瑟頹喪的感覺。他的臉貼著她的,突然覺得既憂傷又害怕。「該死,我好嫉妒麥克和貝拉。」
「我知道,」她說道。「全寫在你臉上了。」她抱緊地。「求求你……不要嫉妒他。我有四天的假期,我們盡情歡度吧。」
他發誓他會努力去嘗試,但是心中早已埋下一股擾人而且毀滅般的苦澀。
施凱蒂在感恩節前一天離開芝加哥,她獨自開車,一路上有許多時間容她築起一道反叛母親的堅固城牆。
我應該和咪咪同機飛回西雅圖去,三五好友聚一聚,看看誰胖了,誰瘦了,誰還是老處女。我應該回到那些熟悉的街道,拜訪朋友,並且睡在兒時的舊日房間裡。
她剛滿18歲,自認為毫不自私,反倒遭受母親的誤解。
她蓄意避免詢問母親的新家地址,反而直接開往外祖父母的家。
一見面,菲娜仍是一味嘮叨,只有外公陪她坐在餐桌旁,殷殷詢問她上大學的近況。
她曾經想像和母親團聚的景況正是現在這樣,但是不是在這陌生城鎮的陌生地方!母親怎能這樣?她指責凱蒂自私,事實上她才是自私的人!
飯後,菲娜忙碌地收拾廚房。羅伊則將他的工藝品放回餐桌上。
「你在做什麼,外公?」
「一幢維多利亞式的房子,事實上,它是你母親新家的模型。」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將兩片木片粘在一起,她心中突然充滿某種不解的渴望。「她那幢房子可真漂亮。」
菲娜站在水槽邊開口:「我說她瘋了才買那麼大又破的地方,但她當做耳邊風,一個寡婦真——」
菲娜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凱蒂則瞪著小模型,試圖分析自己複雜的感情。那幢房子究竟是什麼模樣?
羅伊頭也不抬,逕自說道:「我相信你媽現在正等著帶你參觀。」
凱蒂的眼睛開始刺痛起來,淚光模糊地望著外公粘貼一片又一片的木片。她想到西雅圖熟悉的房子,而今這個新家卻是極其陌生,她想到自己一味抗拒母親,可是她又非常想念她。
「外公?」凱蒂靜靜地開口。
「嗯?」他似乎仍專心於手上的工作。
「我需要你告訴我方向。」
他抬起頭,笑得像疲倦的聖誕老人,伸手輕捏她的手。
「好孩子。」他說道。
道路陡峭而彎曲,一路上沒有街燈,只有稀疏的住家,她輕而易舉地找到地方,並將車子停在一片常綠樹林邊。
她在小徑頂端佇立良久良久,才拾步走下階梯。她輕輕叩門,退後幾步等待著。透過蕾絲窗簾,室內依稀有人影移動,她的心半是期待半是害怕地怦怦跳著。大門一開,梅琪笑容可掬地走出來。
「凱蒂,你來了。」
「哈羅,媽。」她冷冷地回應。
「來,快進來。」梅琪擁抱冷冷的凱蒂,心中暗忖:噢,凱蒂,別像你外婆一樣。但是她默然不語地手插口袋,任由梅琪搜索枯腸地尋找話題。
「嗯,路況還好吧?」
「還可以。」
「我還以為你會早點到。」
「我先到外婆家,吃了晚餐才過來。」
「唔。」梅琪小心翼翼地掩藏失望之情。她早已準備了凱蒂愛吃的通心粉、牛肉九、乳酪麵包和蘋果派。「OK,他們一定很期待見你。」
凱蒂拉掉圍巾打量廚房。「原來就是這裡。」室內充滿溫暖和好客的氣氛,但和西雅圖的家有天壤之別。原來的舊餐桌呢?這張新桌子哪裡來的?母親從何時起開始穿得這麼年輕了?面對這麼多的改變,凱蒂感覺彷彿離家數載而非幾周而已,而且沒有她,母親過得更愉快了。
「是的,這是第一個改裝的房間。那是外公的舊桌子,櫃子是新的,但是地板是原有的。你想不想參觀一下?」
「大概吧。」
「呃……先脫外套再參觀。」
她們穿梭在空曠的房間時,凱蒂問道:「我們的傢俱在哪裡?」
「傢俱運到時地板還沒裝修,所以全放在車庫裡。」
參觀途中,凱蒂發現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母親根本無意重塑往日的點點滴滴,反而計劃以陌生的傢俱來裝滿整幢房屋。凱蒂的厭惡感再次升到高處,即使她不得不承認原有的傢俱根本不適合十英尺高的天花板和寬闊的空間。
她們來到望海樓的房間,這裡至少有凱蒂渴望已久的熟悉感:她的床和衣櫃在寬敞的空間裡似乎縮小了些,床上鋪著她使用經年的碎花床罩,還有幾隻大玩具熊。衣櫃上是她九歲時的生日禮物、珠寶盒和她的百寶箱。
她瞪著眼前的一切,只覺得喉頭有個硬塊梗著,突然間這一切顯得十分幼稚而可笑。
梅琪在她身後靜靜說道:「我不確定你想擺些什麼。」
一股沉重的改變壓在凱蒂心頭,使她喉嚨緊縮,剎那間她希望自己還是12歲的年紀,父親還活著,她也不必面臨這些改變。但同時她又喜歡當大學新鮮人,接觸這個廣大的世界,掙脫父母的束縛。她突然轉身投進母親懷裡。
「噢,媽,長……長大真得很難。」
梅琪心中充滿愛和瞭解。「我知道,孩子,我也是。」
「對不起。」
「我也深感抱歉。」
「可是我仍然想念舊家和西雅圖。」
「我知道。」梅琪輕撫她的背。「但是它和所有的回憶都屬於過去,我必須拋開它為生命留下新的空間,否則我會枯萎,你能瞭解嗎?」
「我瞭解。」
「離開舊家並不表示我會忘記你爹和他對我們的意義。我愛他,凱蒂,那樣美滿的婚姻我希望有一天你也能經歷。但是他的死使我把自己封閉起來,不再關心任何事。來到這裡以後,我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生活變得有意義有目的,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