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氣不過』就放火燒死宗老師?!」木長青甩開她的手怒吼。
「咦!師兄,你變聰明了。」火紅兒突然驚艷地笑了起來。「你看你剛剛知道要立刻拉著我逃走,現在講話也有條有理的,你好像突然聰明起來了耶!」
「你……你竟然還有心情說這種事情!難道你不怕莫三師叔追過來一掌斃了你嗎?」
火紅兒聳聳肩。「那又怎麼樣?他現在不殺我,總有一天我也會殺了他。」
「就像你殺了宗老師一樣?」
「嗯。」她站在高她許多的木長青面前,仰著臉露出甜甜一笑。「就像我放火燒那個老女人一樣。」
木長青下說話了,他靜靜望著師妹那甜美可愛的笑臉。她笑得那麼平靜……好像她殺的不是人,她只是不小心踩死了一隻螞蟻;她笑得那麼理所當然,彷彿這是天地間最自然的事情。
劇烈的心痛讓他無法再看師妹那張美麗的臉,他下知道自己從何而來的勇氣,只是那一瞬間他再也無法忍耐,他用力推開了火紅兒。「你走開!」
「走開?!」
她錯愕了,這是第一次,木長青第一次叫她走開。她不知道自己對木長青吼過這兩個字多少次,但是木長青從來從來沒有真正走開過,而他也從來從來沒有拒絕過她。
「對,你走開,我不相i再看到你了……我……討厭你……」
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好像停了,那顆心不知過了多久才突然驚醒似的狂跳起來。
師兄討厭她……她被討厭了。
為什麼她突然覺得手腳冰冷?為什麼會感覺渾身的血液好像在瞬間被抽乾了一樣?
木長青轉過身去不再說話,他甚至無法睜開眼睛,僵硬的身體筆直地背對著她,微微顫抖。
而她卻不容許自己被拒絕,她固執地轉到他面前,高高地仰著絕美可愛的臉龐凝視他。
「咦!下雨了?」點點水滴落到她臉上,—滴、兩滴,卻下是冰冷的雨水,而是還帶有餘溫的……淚。
木長青的淚。
火紅兒輕撫自己的臉,鹹鹹的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不斷落到她臉上——這一年多以來,無論被她怎麼欺負、虐待都不曾生氣的木長青;這一年多以來,無論吃過多少虧、餓過多少次肚子,也不曾哭泣的木長青,竟然,哭了。
她怔怔地望著他。雖然他仰著臉,雖然樹林裡幾乎沒有光線,但是月光透過樹縫點點灑落,那微微的光就足夠讓她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那表情不是她所熟悉的惶恐,不是她父母臉上所見到的惶恐與絕望,而是……悲傷。
他為何悲傷?為了她嗎?是憐憫嗎?
火紅兒懵懂的心微微撼動了,她怔怔地、怔怔地望著他,嘴裡嘗到他的淚水,那微溫的淚水不知怎地竟然熾熱得燙傷了她。
她不明所以地搗住自己的臉,感覺奇異的溫度開始不斷往上燃燒——她可以……她可以感覺到木長青的心痛!可以感覺到他的悲傷!她的腦袋開始慌亂,腦海裡嗡嗡作響著的全是木長青無聲的哭泣。
她著了慌,手足無措,於是只能抱住頭大嚷:「夠了夠了!不要再哭了!」
木長青沒有理會她,他只是仰著頭,淚水依然不斷往下掉。
「夠了!我說夠了!你不要再哭了!」火紅兒氣憤地用雙手環住木長青的頸項,強迫他低下頭來,她目光灼灼,惱怒又無奈的火焰在眼底閃耀著。「停止!我叫你停止!」
木長青閉著眼睛不肯看她。
「我……我以後不殺人了,這總可以了吧!」在火紅兒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毫不猶豫地說出了她的承諾。
木長青愕然睜開眼睛。
火紅兒惱怒地咬著牙,憤怒已極地怒視著他。「這樣夠了吧?!我答應你,在我下山之前我再也不殺人了,這樣總可以了吧?!」
「也不傷人?」他沙啞地開口。
火紅兒顰起秀眉,良久之後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嘟起小小的唇辦點頭。
「如果他們不來惹我,我就不傷人。」
「真的?」木長青的喜悅全寫在臉上了,他是那麼那麼高興,甚至連眼睛都亮了起來。
「真的,你別再哭了,很惹人討厭。」火紅兒有些埋怨地抬起那雙燦亮如星的眸子瞪他。
木長青終於笑開了臉,豆大的淚珠依然掛在他眼睫上,那滿臉的喜悅讓那晶瑩的淚水顯得如此純真。
火紅兒踮起腳尖,伸手輕輕接住那兩滴淚,在掌心破碎的淚水像是可以融進她的身體裡。望著木長青帶著笑、含著淚的臉,火紅兒突然緊緊地抱住了他。
她的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腰,小小的臉棲息在他胸前聆聽他的心跳,那穩定的聲音不知怎地競給她一種好安心好安心的感覺,那是連她母親都不曾給過她的安全感。
木長青則是笨拙地輕輕拍著她,在點點銀色月光下,他們之間終於和平了。
*** *** ***
那天所發生的一切將是他終身的遺憾:為了這遺憾,他帶著木長青跟火紅兒避居白雲山深處,再也不曾回過學苑。
他明明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為何會在最後關頭睡著?他明明知道小徒弟會去五師妹的房間縱火,為何他還是坐視那件事發生?
當他救出宗人鳳,就知道一切已來不及了。她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雖然保住了性命,但是那頭她最感到驕傲的秀髮卻完全毀了,再也沒有恢復的可能,她的瞼從此變得扭曲不堪,令人望而生畏。
他不能眼睜睜看著火紅兒被師弟處死,也不忍心讓她被送到更不堪的地方。但他也知道火紅兒所犯的罪將不會被輕易原諒,無論在任何地方,「弒師」都是滔天大罪。他只能甘冒護短的罪名保住火紅兒,但他們師徒三人已經不能再繼續留在白雲學苑,於是在確定了宗人鳳性命無虞之後,他便默默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