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們草木界的人又有何能耐非要她死不可?」夜修羅的影像刷地消失,再度出現時已經在檀香頭上高高地俯視著她。夜修羅瞼上的媚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殘酷嗜血的冷笑。「紅鬼的任務尚未完成,我們不會讓她死的。」
「任務?!你是說她勾引凡人、殘殺生靈的任務嗎?!」
「是又如何?」
「你——」
這邊的轉生使看著他們你來我往的互相嘲諷,眼看場面越來越火爆,說不準等一下就天雷勾動地火打起來了。他憂心忡仲地回頭,卻發現綠袖跟狩魂使金無極正窮極無聊地站在樹下打瞌睡。
「喂,他們……萬一他們打起來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綠袖懶洋洋地抬起眼睛。「打就打了,跟我們有啥關係?」
「咦!咦?!你們不是來拘拿游靈?那萬一他們打起來——」
「你自己也說了,我們是來拘拿『游靈』,紅鬼眼下還活得好好的,並不歸我們管轄啊。」
「啊?!」轉生使有些傻眼。「那、呃……我們就站在這裡看他們打架?這裡是人界耶……」
「噗!誰叫你『站著』看?你要是累了,可以坐下來看啊。」綠袖終於忍不住噗哧一笑。
「噯?噯?不是嘛!這、就讓他們打?這……」
「他們誰打贏都沒差別,紅鬼死不死跟他們誰打贏也都沒關係,一個人的生死不是他們可以決定的。」綠袖打個呵欠喃喃說道:「修羅魔界跟草木界的傢伙們好像一直沒搞清楚狀況,生死這種事情怎麼說都是冥界決定的,我們才是主宰。」
的確,六界輪迴,上有神界下有冥界,人間、魔界、草木界、畜生界四界平行,死了的人、魔、草木、牲畜要不上天堂、要不下地獄,除此之外,哪裡由得他們決定旁人的生死?
「所以說……所以說我們應該上去阻止他們,免得他們打起來搞得生靈塗炭才對。」
轉生使點點頭,對自己的想法很是肯定。他這是慈悲為懷咧,萬一一個不小心弄死了那些剛轉生的幽冥鬼魂,又不知道是哪個倒楣的轉生使要負責了;對於這種無奈的情況,他可是有著切身之痛。
思及此,好心的轉生使身影一閃,綠袖還來不及阻止,他已經出現在兩方人馬之間,一派和事老陪笑臉的模樣開口道:
「請各位聽我一言……」
綠袖半張著口愣愣地望著天空中穿著大紅西裝的轉生使。「他……他……到底是不是白癡啊?」
守候在綠袖身邊的狩魂使金無極再也忍不住了。他抱住自己的肚子,灰色斗篷不住抖動。天知道,他真的快笑翻了!
怎麼會有……這麼笨的轉生使啊?
*** *** ***
山中小茅廬就蓋在湖畔,周圍儘是參天巨樹,人跡罕王。
每當風一吹,巨樹們便發出沙沙笑聲,湖水輕拍湖岸,湧來陣陣水聲。樹葉的輕笑聲、小湖的水聲讓他感到平靜,他第一次找到這地方,便有回到家的感覺,至今依然如此。
茅廬中十分溫暖,他擁抱著昏迷不醒的她靜坐在屋內,除了劈啪作響的爐火外,就只有火紅兒沉重的呼吸聲。她的身體依然有著火熱的溫度,但那溫度正在漸漸下降,也許再過不久就會完全消失。
消失的體溫、消失的呼吸聲,到時候這世界是不是從此就變成一片死寂?
他已經在這裡靜靜地陪著她多久了呢?他已經完全失去時間的概念了,只是就這樣躺在稻草所鋪的床上,就這樣靜靜地擁著她,他已經毫無所求。
就這樣到天荒地老吧,什麼都無所謂了。
迷濛中,依偎在他胸前的火紅兒嚶嚀著轉身,她死白的雙頰泛起了不正常的紅暈,那雙漆黑星眸似乎也染上火紅,是映著火光的關係嗎?他們就這樣靜靜地互相凝視著,彷彿真要保持這種姿勢直到海枯石爛。
「我害死過你……」她突然沙啞地說著,幹得出火的嗓於像磨過砂紙—樣,發出粗嘎無比的聲音。
「就算那是真的,也無所謂。」
「是真的……很久很久以前,當我不是我、你不是你的時候……我受到引誘,帶人攻擊了你的世界,死了許許多多的人,你就是其中之一。」
木長青平靜地凝視火紅兒的眼,她的眼睛好閃亮,奇異的紅暈讓她的膚色看起來透著詭異青紫。
「那不重要。」
「不。為什麼不重要?你下在乎嗎?我害死過你,雖然你不記得了,但是我的確忘恩負義的害死過你。就算……就算再重來一次,我也會做同樣的事!」她猛然翻身撐在他的胸膛上,那雙染紅的雙眼灼熱得彷彿兩把火焰。
「我不在乎——」
「那只是因為你不記得了。」
木長青望進她的眸子裡,他深情地捧住她灼熱得幾乎燙手的臉。「不是因為我不記得,而是我真的不在乎。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真的殺過我,我不在乎你到底殺死我幾次,你明白嗎?打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了,你是這世上我唯一在意的……你是人也好、魔也好,只要我們能在一起就好。」
「那……你願意跟著我入魔界?」
木長青一怔,望著火紅兒那雙挑釁的眼,望著她的唇角緩緩勾起一抹邪笑。「你不是說我是你在這世上唯一在乎的?既然如此,那跟著我到魔界去啊,到那裡我就不用死了。」
只要到了魔界,你就不用死了……
這熟悉的對話像是針一樣鑽入了他的腦海中,他不由得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倏地,四周的場景變了。茅廬消失了,稻草床消失了,他懷裡的火紅兒也消失了。
一望無際的草原,好熟悉的感覺,他頂天立地佇立著,記憶霎時像是潮水一般洶湧而來。
他身在一片遍地染得血紅的戰場上,鮮血……到處都是。他可以聽到四面八方傳來的呻吟、哀號聲,那些痛苦的聲音苦求著解放,他的鼻尖所能聞到的淨是鮮血腥甜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