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會。」木長青凝視著小女孩的瞼,用自己潔淨的衣袖替她拭去臉上的髒污,小女孩睜大了雙眼,天真無知地注視著他。
「你放心,我會幫你找到好人家,他們會好好照顧你。」
「嘖嘖,好人家。」火紅兒又笑了,飛身來到小女孩面前,那雙熾熱的眼饒富興味地打量著她。「小娃娃,告訴姐姐,你想不想從此以後不要挨餓?想不想穿漂亮的衣服?想不想穿鞋去上學?」
小女孩連考慮都不用考慮,立刻用力點頭。
「那你再告訴姐姐,你想跟這個大哥哥走?還是跟大姐姐走?跟大哥哥走呢,他會找一個育兒院讓你去。你知道育兒院吧?吃不飽穿不暖,成天都會有大孩子欺負小孩子,你得力爭上游二十年才可能有好日子過。」
她說著,笑瞇瞇地輕撫小女孩淌著口水的小嘴。「跟大姐姐走就不用了,你每天都可以吃得飽飽的,跟大姐姐一樣,你說好不好?」
小女孩忙不迭地用力點頭,雙眼閃閃發亮。她抬起頭望著木長青,小手已經開始掙扎。
「你這是欺騙小孩,她還太小,根本就不懂——」
「我有說過那不是謊言嗎?加入魔界本來就是一條捷徑,一條太好走的路,輕而易舉的功成名就,輕而易舉的財富權勢。那些算什麼東西?只要付出小小的代價,誰都可以得到。」
「代價呢?一輩子沒有愛、一輩子不懂得愛,被腐蝕的生命,無盡的空虛,那些要用什麼來填補?」木長青心痛地握緊小女孩的手。「乖,聽我說——」
「不要不要!」小女孩哭號起來!她已經窮怕、餓怕了,每天都活在生死一線間,就算是這麼童稚的生命也知道該如何選條好走的路。
她終於掙脫了木長青的手,立刻投入火紅兒的懷抱,那雙圓滾滾的大眼睛帶著點遺憾似地瞅著木長青。
「省省你那些假道學吧,人要先能活下去才能考慮到其它。『愛』?那是什麼?可以吃嗎?」
「你……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你只是……」只是什麼?他不相信火紅兒會不明白他的心:如果他們之間擁有的不是愛,那到底是什麼在緊緊糾纏?如果那不叫愛,那到底該如何形容那無以名狀的感情呢?
火紅兒凝視著他,半晌之後抱起了小女孩,幾個縱躍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懷裡的小女孩奇異地抬起眼,天空依然飄著雨,但那灼熱的液體卻不是雨。
小女孩抿起了唇,那童稚的臉突然變得老成世故起來,那冷酷的眼冷冷地凝視著火紅兒。
*** *** ***
幾個月過去了,師妹現在過得好嗎?這些日子以來,他命人到處去尋找她的下落,最後一次聽到她的消息似乎人正往台灣而去。是為了那位日本少年櫻塚壑跟孟可嗎?他該不該去找她?
「所以說人笨啊……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
不遠處,在松樹底下打掃的小道童不知怎地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木長青愣了一下,只見那小道童不過十二、三歲,從他側面來看,長得倒是眉清目秀,細長的身材竹竿似的沒什麼特殊之處,只是那抿在唇邊的一抹笑意奇異地有幾分眼熟。
「你是……」
小道童自顧自地掃著地,對他的疑問毫不理會,手中的掃帚在地上揮啊揮地,突然又開口了。「她不來你便不會自去找她嗎?」
這分明是在說他心頭掛念之事了下是?
「她不肯棄惡投明,你怎也由得她?」
這小道童說話不知怎地聽起來「古味」十足,小小年紀卻像個八股的說書先生似的。
「小師妹生性——」
「得啦得啦,我知道她生性孤邪又玩世不恭,那便怎地?」
「那便任我說破了嘴皮,小師妹也是不依的。」他長歎一聲。
「所以說人笨啊……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
「咦!」
小道童拖著掃帚慢慢踱到他面前,仰起頭,一雙清亮澄澈的眸子含著笑凝視他。「讓她愛上你,離不了你、捨不了你不就得了?世間至毒之物便是男女情愛,一旦中了此毒,便什麼也顧不了、什麼也記不得了。你當了幾年的呆木頭,對她一片癡心癡情不也老是令你險些入魔?既是如此,何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木長青被他說得一愣一愣,似懂非懂。
小道童望著他,驀地伸出手指,踮起腳尖在他的鼻息前輕輕一撫。
那股奇特異香直竄入木長青的心肺,沁心入骨的香氣頓時令他心神蕩漾,像是頓悟了什麼,卻又像是身處五里霧中,連眼前事物也看不清了。
他想定眼看清楚小道童的容貌,可是眼睛卻呆得完全不聽使喚,耳畔只聽到小道童笑著說道:
「這是第二次啦!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她是魔,你便化身為魔渡她成佛,再這麼呆頭呆腦下去,一世人眨眼便過,屆時可就悔之莫及嘍!」
什麼事情「第二次」?
木長青不由得閉上了眼睛,他記憶中似乎也曾聞過這種奇特的香味,可是卻怎麼樣都想不起來……
「她是魔,你便化身為魔渡她成佛」……這,似乎言之有理。
只是,要如何能「化身為魔」?
「宗師?宗師大人!」
木長青驀然睜開眼睛。眼前站著個十二、三歲、其貌不揚的小道童,正憂心仲忡地望著他。「宗師大人,您沒事吧?」
剛剛那眉清目秀的小道童去了哪?木長青四下張望,但附近就只有他跟眼前這個報訊小道童,再也沒別人了。難道他剛剛竟是作了一場白日夢?
「宗師大人?」
「我沒事。」木長青甩甩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些。「有什麼事嗎?」
小道童必恭必敬地垂下頭道:「是這樣的,城裡的道兄打電話來知會了,說宗師大人您前往台灣傳道的事情已經打點好了,請宗師大人示下啟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