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做,錯了嗎?
「說不出口,就表示你是一個好逸惡勞的人,永遠都等著從天而降的好運。小兄弟,若是少壯不努力,只怕老大徒傷悲。」石泫紜倚老賣老地勸說,只盼那小乞兒能夠懂得他話中意義的千分之一即可。
木子宸牙一咬,硬是不讓羞愧的淚水滴出。真是無禮的人,他甚至不認識她,怎麼憑著一己之見,說這些話傷她?
她木子宸一不偷、二不搶,更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需要他這般地撻伐她嗎?她不過是個乞兒,莫非現下的法令則是乞兒與罪犯同罪?
若不是逼不得已,誰願意當個乞兒?
「泫紜,不得無禮。」石泱漭懂得弟弟的心直口快、口無遮攔,可那小乞兒卻不一定懂。
這些話,是有點傷人的。
石泱漭自腰間取出一錠金子,緩緩放在木子宸的手中。「這錠金子,你千萬要收下。」
「這……」木子宸一驚,抬眼瞧著他,才驚覺原來他長得如此的高壯,她甚至不及他的肩。
她猶豫老半天,才囁嚅道:「不用這麼多,只要碎銀便夠了。」
如果她夠骨氣的話,她該是瀟灑地轉身離去才是,可……沒有人會嫌銀兩少的,嬤嬤的病並不是一天兩天便會好,而昨日採購回家的物品,也總會有用完的時刻,若她不多掙一點,總會有捉襟見肘的一天。
是呀,為了嬤嬤,她可以忍!
「要『歲銀』?哎呀,小乞兒好大的野心,居然黃金不要,要『歲銀』?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像是玩笑一般,石泫紜極其自然地說出口。
其實,他真的毫無唐突那位小乞兒的意思,只是覺得逗他,挺好玩的。
木子宸一聽,滿臉羞得通紅,晶瑩的淚珠在她的眸子中盈聚,沒收下那錠金子,她轉身一個縱身,便迅速地消失在石氏兄弟的眼前。
「大哥,他會功夫?」他這曼妙輕功,可真是嚇煞石泫紜了。
「是呀,小心他待會兒回過頭殺了你!」石泱漭直瞧著那早已瞧不見他蹤影的街道,心中更是一片心疼。
這位才見過兩次面的小乞兒,究竟怎麼惹了他?
不過,瞧他的步伐還挺矯健的,他的傷該是無大礙吧!
再回頭,瞧瞧他唯一的胞弟,不禁有點氣惱他打擾了他和小乞兒的相處時光,更氣惱他無理的傷人。
「泫紜,你還比不上個小乞兒!」一拂袖,他憤而先行離去。
「大哥,等等我,我知道我錯了,我不過是開個玩笑,怎知他會這麼開不起玩笑!」看著石泱漭越走越遠、越走越急,他使盡全力在後頭追趕,若趕不上,只怕他再也不用回石府了!
第三章
夕陽西沒,桔紅色的彩霞在空中染畫出一幅幅美圖,在須臾之間又幻化成靛藍色,直到朦朧月色綻出,天色才沉淪為一片漆黑。
石泱漭位於襛潮閣裡,手中淨是一堆乏善可陳的詔文,腦中想的卻是晌午時分的那一幕。
他不擔心那小乞兒會惱羞成怒,只擔心他的身子情況。真是奇了,他連他的名字都不曉得,怎會對他如此牽掛?
是對他的愧疚太深了吧!
在朝為官,所謀所求皆是黎民安樂、國家風調雨順。可與回紇大戰之後,朝廷早已元氣大傷,搞得民不聊生、山莽紛起,以致乞兒滿街跑……是無能的朝廷拖累了百姓……
在這君不君、臣不臣的時代裡,何以為社稷立命,為百姓求福?
他連一個小小乞兒都幫不了,何以誇口拯救整個社稷?他自一品武將淪落至二品中書,這其中的滋味更是無以言喻。
自己都救不了自己,何能誇口救天下?
透過窗欞,石泱漭看著外頭昏黑的夜色,唯有些微的燈火落在遙遠的五台寺前,不知……他是否還在那裡?
他的身子不好,這樣可受得住?
不管了!石泱漭拿起放在一旁的披風,輕快的腳步至樓閣上一躍而下,如箭般地快奔在石府裡,巧妙地躲過每一個下人的眼,及至石府外,他仍然不敢放慢腳步,幾乎足不點地地直出石府。
管他的國家大事、朝政綱紀,現下的他,若是連個小乞兒都救不了,還能開口說是為民請命嗎?
☆ ☆ ☆
快步來到這座與小乞兒第一次相遇的五台寺前,和往常一般,依舊是一列的乞兒,可唯獨不見他的身影。
石泱漭不信,來回找了又找,甚至連寺廟內院都找過一次,可就是沒見到他的身影。
莫非是他的身上的傷太嚴重,以致可能昏厥在某一個地方,甚至可能是因勞累成疾再加上原本的傷,遂可能已在某個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氣絕多時……
不,不可能的!或許他是聽從自己的勸告正在家裡頭調養身子,才沒跟著出來乞討。
不過,依他的性子,他有可能會在家裡靜養身子,而不出來乞討嗎?聽他說他似乎還有一個嬤嬤,而他所乞討來的東西全部拿回去和嬤嬤共享,那這時他該是在這兒的,怎會不見他的蹤影?
是移了位子?還是……
石泱漭心亂如麻,腦海中不斷地飛掠著乞兒們乞食的地方,而此時,他的身後出現一個人,而他卻渾然不知。
「石大人。」木子宸一直待在這座寺廟的圍牆邊,方才瞧他足不點地地直在寺院內奔來跑去,不懂他到底在忙些什麼,她也不好意思打擾,可瞧他現下找得有點氣急敗壞、神色慌亂,她可不能不理睬他了。
他說什麼也是她的恩公,於情於理她都該幫他。
石泱漭一聽這清脆的聲音,立刻旋身望著木子宸,不敢置信在他尋他尋得半死的時刻,他居然是在他的身後。
「石大人,我瞧大人從方才便像在找些什麼東西似的,需不需要小乞兒幫幫你的忙?」木子宸一雙清瀲的雙眼直瞅著他。
石泱漭不置一語,只是睜著一雙大眼睛望著木子宸。難道要他開口說,自己是在找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