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跟謊話,你要我說哪一個?」他挑眉問,還是一臉很誠實的樣子。
她悶悶地嘟起嘴巴。「你這樣會嚇壞小孩。」
「我嚇壞他們,總比他日後被別人嚇壞的好。」貝比還沒出生,他已經有了嚴父的架式。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她戳戳他胸前厚實的肌肉,纖指被他一把抓住,送進嘴裡咬一口。「難道你就不能公式一點,說點他們是好人、可惜早逝之類的善意謊言?」
「不能。」他乾脆到底的拒絕,「如果你要讓他聽到這些,你就不會藉貝比的名義,拐彎抹角問我這件事了。」
「對喔。」她如夢初醒。
慢著……原來他早就洞悉她這麼問的用意,她的道行委實太淺了!
「既然問了,你要不要聽我說完?」
她尷尬極了地點點頭。
「……但他們留了一句話當禮物給你:別碰毒品!如果你是女孩,別喝別人遞給你的飲料,多熟的朋友都不准;如果你是男孩,別想用藥物控制女人,就算你是我兒子,我也不會為你改變規矩。」
她眨了眨眼睛,呆了一下。「聽起來……好嚴厲。」
「是很嚴厲。」他是父親,本來就要扮黑臉。
「是因為……我的關係嗎?」她小心翼翼地問,自覺有點自討沒趣。
他不語了好半晌。「……不是。」
他沉吟著,眼睛一瞇,神情變得淡邈,彷彿想起了久遠久遠以前的事。
那憤世嫉俗的模樣,不像她所認識的沃夫。她眼中的他,總是眼神犀利、神惰沉穩,在面對她的時候,臉上甚至有絲絲的淺笑。
但現在的他,彷彿被往事吞噬,神情空白得可怕。
「沃夫?」她搖了搖他的手。「你怎麼了?不要嚇我。」
她望著他,他的眼神是那麼冷酷,邁阿密的暴風雪再度在他的眸裡降臨。
「沃夫!」
他的眼神慢慢收聚到她臉上,看到她擔心的小臉,眸裡的暴風雪漸漸褪去,回復到她所熟悉到的模樣。
「怎麼了?你不是故意嚇我的,對不對?」
「沒事,只是想到一些往事。」他淡然道。
「告訴我。」
「你不會想聽。」
「只要告訴我就好。」直覺讓她知道,沃夫之所以會想對他們的貝比說那番話,一定有其原因。「告訴我,難道你一點都不信任我嗎?」
他沉默半晌才開口。「我只是想到了我的母親。」
啊,她的婆婆!
「她怎麼了嗎?」聽他剛才的語氣,她應該是「掰掰」了,不是嗎?
「她是一切的開端,也是為什麼我的地盤有不許用藥這條規矩。」
「她深受其害?」她猜到了大概。
他點點頭,長吐一口氣。「她參加大學迎新舞會,被下藥迷姦,這種事不見容於家族,眾人對她交相指責……」
芳羽聽了,大為不平。「怎麼可以這樣?發生這種事,是誰都不願意的啊!」
並不是人人都像她一樣,因而誤打誤撞,找到心愛的男人。「那是什麼樣的家族?怎麼這麼殘忍?」
沃夫沉吟了下。
他出身成謎,自然代表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個秘密,然而芳羽是他的妻子,她有權利知道他的一切。
但──捫心自問,他赫然發現,想說,並不是為了她的權利著想,而是……他想讓她知道這件事,他想要讓她更瞭解他一些。
悟到這一點之後,他淡然?唇,說出一個姓氏。
「嘎?」芳羽訝然地看著他,不敢置信地重複了一遍。
他點點頭。
芳羽默然了。
那個家族是本地極具威望的名門,由房地產起家,標準的望族,幾乎是金錢、權勢的代名詞。那個家族的成員攻佔了各行各業的頂尖位置,他們的身影也在名流時尚圈裡活躍,報上的「名流軼文」專欄常有他們的消息。
「我記得小報消息上說,那個家族的長女在大學一年級就因急病去世了。」
「你一定很幸運,才會看到這則消息。事實上,他們掌控媒體,連這則假消息都不太常被提起。」他譏諷笑了。「對他們而言,是這樣沒錯。但事實是──她被摘掉姓氏,趕出家門,還多活了十年。」
「只是多活了……十年?」老天,他一定是很早就喪母。
芳羽心疼地抱住他。怪不得想到了過去,他的神情會愀然一變。
「沒錯,十年,不長不短,剛好夠她把我生出來,直到我懂事,她就解脫了。」
「解脫?」
「別忘了,她也是那個家族出身,素來心高氣傲,被迷姦對她已是莫大的恥辱,逐出家門更是雪上加霜。」
他面無表情地說著深埋心中的往事,連跟了他最久的班森都不知道的秘密。
「沒有家族光環,沒吃過苦頭,還被刻意封殺,她什麼事都做不了。」
「這根本是想逼死她嘛!」芳羽不平地叫了起來。「這種家族未免也太冷漠了吧?他們根本就是殺人兇手,毫不留情地把她丟進狼堆。」
相對於她,他反而平靜。
「之後的故事就老套多了,承受不了一連串挫折的她徹底墮落,酗酒濫交,賺皮肉費,直到不小心懷了我,等到她察覺時,已經無法墮胎,也找不出落種的人。生產後,她繼續賣淫,並染上毒癮,最後不知從哪找來一把槍,終結了她自己。」
「沃夫。」她用力地抱住他,企圖分給他一些溫暖。
「而我,則開始了街頭打架的生活。」他像是述說電影劇情般,死死地背完。
她流下眼淚。「我很遺憾,我真的非常遺憾。」
「事情都過去了,你不必為我哭泣。」他摟住她的肩,輕輕搖晃。
「怪不得你對下藥這件事,深惡痛絕。」想必他一路走來,都很艱苦。
「一顆藥丸,一撮藥粉,足以改變很多人的一生。」沃夫的口氣還是很冷淡。「我不覬覦其他血親在那個家族的庇蔭下,奢華度日,只是偶爾會想起一個清醒時很美很美的女人,會教我說話、習字,一旦毒癮發作,我就變成了她的仇人。為了得到片刻快感,她甚至願意讓好幾個骯髒的男人一起玩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