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失去陽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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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頁

 

  老闆要來!我聽到過這消息,但不覺得重要。老闆是老闆,我是職員,有什麼關係呢?我用勞力換取金錢,我不怕他!

  「老闆是個風流種子,聽說這次帶個香港的明星一起來,真是!」柏光搖搖頭,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說,「貝迪,今晚櫃檯同事有個聯歡會,為慶祝李妮生日,在國賓,每人送二百元,我已替你送了,我們下班一起去?」

  我看著他,一個十足的大哥哥,放下心裡的紊亂思緒,裝出一副笑容。

  「好,我們一起去!」

  柏光拍拍我,微笑一下,轉過身走了。在他轉身的一剎那,我忽然有個奇怪的發現,柏光,今天的神色有些不對,除了剛才見到的憔悴之外,還有些類似--失望和焦灼,他平日淡得像水,今天--有什麼煩惱嗎?

  我決定要問一問,他對我的幫助不少,這次,或者我能幫助他呢?坐在國賓那大得過分、缺乏精緻感的夜總會裡,除了音樂,聲之外,我什麼都聽不見。許多人興高采烈地在跳舞,我卻覺得煩躁,如果不是李妮的生日,我情願早些回家睡覺。

  「貝迪,我請你跳支舞!」呂緯對我說。

  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對他這樣假仁假義、背後傷人的人,我已恨之入骨,跟他跳舞?下輩子!

  他訕訕地聳聳肩,回到位子上。阿咪在旁邊冷冷地笑一笑,不知是對我,還是對他。阿咪今晚很沉默,她的搭檔雅莉有事沒來,她就顯得單調了。

  李妮和柏光在跳舞--柏光說是為了禮貌,李妮今晚是女主人。另外幾個同事都沉默地注視著舞池,這種場合的確尷尬,硬把一些平日不熟悉又不見得合得來的人放在一起,場面自然冷淡。很奇怪的,。今晚經理居然沒來,以李妮的地位,他是該來的,李妮說他有事,也許是真的吧!

  音樂停了,耳朵得到暫時的休息,四周卻擠滿了亂糟糟的人群。李妮和柏光回來,柏光彬彬有禮地替李妮拉好椅子,才回到我旁邊。

  「活受罪!」他悄悄在我耳邊說。

  我暗暗覺得好笑,雖說是活受罪,也是人們自己找的。

  李妮回來了,這女多於男的場面還是熱鬧不起來,是缺少一個中心人物。幾個女孩子臉上都是一片不耐煩,恨不得現在就切蛋糕,吃完好走路。老實說,即使現在要走也沒人會拖住她們,但是,每人出了二百元呀!誰願意空手而回?

  李妮總算還知趣,終於切了蛋糕,有東西吃,氣氛稍微好了些。我不明白,過生日回家去過好了,何必要興師動眾,弄得大家不舒服。難道看到這冷落的場面,李妮心裡舒服?

  音樂又開始了,呂緯和李妮,柏光和阿咪去跳舞,我坐著覺得無聊,想到洗手間去轉一圈。國賓夜總會開幕時我曾經來參觀過,還說得上「熟悉」。我穿過舞池邊,筆直走出去,走廊的右邊,就是很有些氣派的洗手間。

  剛走兩步,我突然呆住了,我是--眼睛花了嗎?那手挽著手、相擁著走進電梯的是誰?雅莉剛才不是一再對李妮道歉,說她家有十分重要的事嗎?但是,她竟和經理--簡直把我嚇呆了,我看著電梯的指示燈停在八樓,八樓是旅館部門,他們--哦,天!這是真實的,或者我在做夢?經理會和雅莉--怎麼說呢?我無法吐出那骯髒、難聽的字眼,但確確實實的,他們--

  我甩一甩頭,盡力使自己清醒些。無法相信的,無法接受的,也得去相信,去接受。我親眼看見的,還有什麼比這更真實?白天經理還狠狠地訓過我,公司裡不能容許職員亂來,事實上,我只是把同情心給予一個身世可憐的男孩,就算亂來;那麼,他和雅莉,算什麼呢?自然,他們不算亂來,他是經理,只有他才能定人罪,然而,他會定自己的罪嗎?

  我想起他說的「二十年的酒店工作,已使我成為一個標準的酒店人員」,我現在,對「酒店人員」四個字,可以說瞭解透徹了。事實上,雅莉是個比經理更標準的酒店人員,經理花了二十年,而雅莉,今年才不過二十歲出頭!

  我迷迷糊糊地站在走廊的欄杆邊,忘了回座位。我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道把這件事情反反覆覆地想了多少次,我覺得我的心已冷得像冰,這難以入眼的事,為什麼要讓我看到呢?

  有人輕輕拍拍我,我吃了一驚。

  「是--你!」我不安地說。

  「怎麼回事?我找了你半天!」柏光不解地看著我。

  「我去洗手間,但是,我遇到了兩個人!」我說。

  「誰?人呢?」他問。

  「上去了,八樓!」我呆呆地。

  「誰?貝迪,你不舒服嗎?」柏光摸摸我額頭。

  「我很好,」我無奈地搖搖頭。「只是,我看見他們,連我最後一點幻想都破滅了!」

  「他們?我不懂你說什麼?」他皺起眉頭。

  「經理和--雅莉,」我淡淡吸一口氣。「他們手挽手乘電梯到八樓,沒有再下來。」

  「哦!」柏光說。既不驚訝,也不激動。

  「你--難道早就知道?」我驚訝起來。

  「我並不早知道,但是--這種情形發生在酒店工作人員身上並不出奇,」他停了停,又說,「只是,不該讓你碰到!」

  「我--想不到,平日雅莉不大說話,經理也不見得特別對她好,怎麼可能--」我百思不解地說。

  「為什麼不可能?」柏光冷笑著說,「酒店人員做事都偷偷摸摸的,只有你,什麼事情都大大方方,心地坦然,所以你才會惹上那麼多麻煩!」他歎了口氣,「你是不適合這種工作的!」

  我看著他,那一聲歎息又勾出了他的失意和焦灼,我想起要問他的事。

  「柏光,不再說他們。」我說,「你--這兩天神色不對!」

  「不對,有什麼不對?」他眉毛一挑,強裝出坦然的神態,看來顯得很勉強。「你真會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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