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得意地哈哈大笑幾聲,昂然穿過大廳,走出電動門,我看見阿興作了個九十度的鞠躬。
「貝迪,老闆倒真關心你0阿!」李妮走到我旁邊。
「是嗎?」我不看她,我能想像出她的臉色。
「如果有老闆撐腰,貝迪,是你的運氣來了!」李妮笑笑,慢慢走回辦公室。
李妮的話我不明白,也懶得去研究。老闆總是老闆,就算他撐腰,我這個小職員還真能當經理不成?再說,我也沒那麼大的野心,度過這個時期,辛回國後,我不會再來受這些閒氣,更不想成為一個冷血的酒店經理!
老闆出去不到五分鐘又折回來,後面跟著四五個妖艷的女人,他對阿興不知講了些什麼話,阿興匆匆帶著那幾個女人走進電梯。他聳聳肩,走到我面前。
「酒家的,推不掉。」他說。
我知道他是指那幾個女人說的,卻不懂為什麼要告訴我。他似乎把我當成一個熟朋友。
呂緯和雅莉也回來了,看見老闆笑嘻嘻地和我說話,露出滿臉驚訝的神色。我並不認為老闆對我好些是光榮,但我喜歡看雅莉臉上又妒又羨的樣子。
「露露小姐呢?」我故意搭訕著,露露是女明星。
「在樓上房裡。」他笑著,「讓她去對付那幾個酒家小姐!」
說完又是一連串放肆的笑聲,那雙令我害怕的色眼不住地打轉,好像要把我吃掉似的,我已開始後悔剛才的搭訕,我何必自找麻煩呢?
「你幾點鐘下班?」他問。
「八點!」我心中一陣亂跳,他為什麼問?
「很好!」他拍拍我的手,說,「很好!」
我立刻縮回放在櫃檯上的手,他說很好,什麼意思?他--一剎那,我的思緒變得亂七八糟,有點怕,有點驚,卻又有點--喜,喜從何來?我說不出,為什麼會這樣呢?我變了嗎?
「你是只膽小的兔子!」老闆指指我,大模大樣地離去。
我呆怔了一陣,這不是老闆對下屬的態度,經理骨子裡雖不是好貨,表面上也裝得一本正經,老闆他--那麼放肆,那麼狂,我驚異於金錢所給予人的勇氣。
「就快成鳳凰了!」呂緯冷冷地在旁邊說。
「哼--哼!」雅莉冷冷地哼著。
我心中升起一股無比的厭惡,一種再也無法忍耐的情緒,幾乎是沒經過考慮的。我轉過身,面對著他們,壓低了堅決得絕無退路的聲音,一字字地說:「我們的合夥,到此為止!」
雅莉呆住了,呂緯呆住了,我也呆住了。看著他們變白、變青、再變白的臉,我幾乎忘了自己說了什麼。我已拒絕了他們,等於拒絕了自己。他們不會放過我,以雅莉和經理的關係,除掉我並不是難事。在這「利益」的圈子裡,他們絕不容許有個叛逆的毒瘤,他們會除掉我。天!我將失去工作,失去這份收入,天!我這麼傻,我做了什麼?
我想著父母憂鬱的神色,弟妹們盼望的眼睛,以及家中無法缺少的這份薪水,我的心軟了,我幾乎要收回我剛才的話--
「你不後悔?」雅莉狠狠地逼視著我,那神情,好像獵人對著一頭被困死的野獸,她不以為我能從她掌心逃出。
我本已軟弱的心又剛硬了起來,我從小就有吃軟不吃硬的脾氣,你逼死我遠不如好言求我。我咬咬牙,甩去困擾我的憂思,毫不退縮地說:「我說話算數!」
「你以為有老闆撐腰了嗎?」她說,「我們走著瞧!」
老闆!是呀!雅莉有經理,我也能去見老闆呀!他剛才不還在說有困難找他嗎?我放心一點,只要不失去這份工作,我願意去求老闆的。
但是,我的想法太天真,我的確太幼稚,太沒經驗!
雖然火藥味瀰漫在四周,我還是平靜地工作了兩星期。
兩星期來,所有的事都是那樣按部就班的,跟往常一樣,一點沒有變動。我仍然忙碌,柏光依然時時幫助我,每天仍有東京的來信,鄭蔭的謠言時有時無地傳播著,只有一件事顯得怪異,辛,兩個星期來居然沒有信!
這不能不引起我的擔心,平日他總是一星期一封信,即使考試,即使功課再忙,總沒間斷。這次--莫非他病了,出了意外?或者發生了什麼事?
我的心一直不安著,預感著會有什麼大事發生。早晨出門,我告訴放暑假在家的弟弟,如果辛有信來,立刻打電話給我,或者送來酒店。現在已經中午,弟弟沒有電話,今天,怕又是失望了!我愁眉不展地坐著,柏光走了過來。
「我們吃飯去,同時--我有些話同你說!」他說。
我點點頭,隨著他走出櫃檯。
「這兩天你心事重重,愁容滿面,怎麼回事?」他問。
「我--唉!」我想說,止住了。
「沒什麼!」
「貝迪,看見你憂愁,我也不舒服!」他皺著眉,站在地下室走廊的角落上。
「柏光,謝謝你,」我苦笑著說,「有些事--我說不出,心裡有不好的預感--」
「你和呂緯他們是怎麼回事?變得像仇人一樣!」他問。
「我--不知道!」我不敢說,倒不是自私,怕他知道我也做這些卑鄙的事,而是怕呂緯他們對他也不利。「或者,我得罪過他們吧!」
「對他們提防些,他們什麼事都做得出的!」他說。
我點點頭,我何嘗不知道?雅莉曾親口警告過我。
「大家都在說,老闆對你--」
「別提這個!」我搖搖頭。「不可能的事!」
他想一想,似乎有話又不知怎麼開口,好為難的樣子,他一向爽直,今天怎麼這樣?
「有什麼事,對嗎?」我問。
「聽說--鄭蔭和你的事--是他自己告訴大家的!」他說。
「什麼?」我頭都搞昏了,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那些謠言是鄭蔭自己造的!」他再說。
「不,不會,絕不會!」我堅決地不肯相信。「他不是那種人,他不可能這麼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