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幹什麼?我們要捉活人,你這樣熊干,要是不小心殺到她怎麼辦?」
「對不起,對不起,一時沒留意!」
「小心一點,這小子隨便你們殺,但那女的絕不能讓她死!」
「該死,這小子不肯放手!」
「拉不開他,又不能殺到那個女的,我們要如何捉到那個女的?」
「簡單,這麼辦,不信他不鬆手!」
「聰明,這麼一來,就算他現在不肯鬆手,但最後還是不能不放手!」
被緊緊護在他懷裡,她什麼都看不見,想抬頭瞅他一下都辦不到,根本無從知道那五個人究竟在對他做什麼,只覺得他一陣陣抽搐、一陣陣痙攣,嘴裡的呢喃愈來愈小聲、愈來愈斷斷續續,最後,聲音沒了,他的頭顱無力的垂落在她頭上,溫熱的血濕透了她的衣衫,但雙臂仍死緊的抱住她,絲毫沒有放鬆。
最可怕的是,她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呼吸。
「金日,你怎麼了?」她驚懼的大叫。「放開我,金日,求求你,我不怕你了,放開我啊!」
他依然緊緊的抱住她,執拗的不願放手。
「求求你,金日,我不怕你了,放開我,放開我,」她又哭又叫,又撐又推。「我不怕你了,真的不怕你了,放開我吧!」
他一動也不動,彷彿已化成了一塊石頭。
她不由得恐懼了,深深恐懼了,恐懼他是否再也醒不過來,再也不會用那雙逗趣的大眼睛笑望她,再也不會用那張可愛的小嘴兒念京片子給她聽,再也不會氣唬唬的鼓起粉嫩嫣紅的雙頰跟她抗議……
「不,金日,你不要嚇我啊,我不怕你了,求求你放開我吧!」
但他始終沒有任何反應,她惶恐無措,不知如何是好,終於忍不住像個小孩子一樣放聲大哭起來,就在這當兒,金日背後,除了那五個人的聲音之外,突然又多了兩個聲音,兩個她很熟悉的聲音。
「住手!」黃希堯怒喝。
「不要臉,五個大男人欺負一個不會武功的大孩子!」黃秋霞嬌叱。
然後是一陣激烈的打鬥聲,刀劍交擊,鏗鏗鏘鏘,但很快的,打鬥結束了,緊接著,一旁傳來黃希堯的聲音。
「袁姑娘,妳還好吧?」
「我很好,但金日他……」
「他已失去意識,我拉不開他的手,所以,袁姑娘,得靠妳……」
「我?」
「袁姑娘,用力在他雙臂內側的曲澤穴上點一下,他的手就會鬆開了。」
「曲澤穴嗎?好,我試試看。」
翠袖幾乎費盡了吃奶的力氣才點開他一隻手臂,這已夠了,黃希堯立刻拉開金日,再點開金日另一隻手臂,然後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把金日扶到一旁,翠袖一看清金日的模樣,當即痛哭出聲來。
「天哪!天哪!」她終於知道那五個人對金日做了什麼。
他的後背彷彿一大塊被菜刀切爛的豆腐,縱橫交織佈滿了條條見骨的刀痕,一股股赤蠕蠕翻捲的皮肉下是血糊糊的骨頭,一道道輕顫的血槽仍在溢出泊泊的血,碎爛的血肉上黏著一塊塊破碎的布,一整片淨是血肉模糊,根本找不出半寸平整的地方來。
「快,他失血太多,我們得盡快替他止血包紮!」黃希堯急迫的吩咐道。
翠袖這才注意到,金日還在發高燒,但他的面色卻青自得可怕,牙根緊咬,臉上的肉就像僵了一樣緊繃著,氣若游絲,好像隨時都會斷了那條游絲。她差點放聲嚎啕大哭,不過她只小小哽咽了一聲。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我去撕繃帶!」
處理好他的傷之後,她才能哭。
*** *** ***
雖然不是瘧症發作的時間,但金日仍在發高燒,持續不退,愈燒愈高,也一直沒有清醒過,所以翠袖沒有時間哭,她必須拿出全副精神看護他。
「為什麼是他……呃,我是說,袁姑娘妳不是會武功嗎?」
她瞭解黃希堯的疑惑,她會武功,為什麼反而要「不會武功」的金日來保護她呢?
「我打不過那些人。」一句話說得她又差點哭出來了。
她打不過,金日打得過呀!
可是因為她會怕他,他就不敢使出武功來對付那些人,不想讓她更怕他,寧願用自己的身體來保護她,哪管他自己會受到何等嚴重的傷害,他根本不考慮。
現在才明白,她怕他怕得實在沒道理。
明明是在病發高燒意識不清的情況,一旦她遇上危險,他還是跑來救她,甚至自己都不記得這件事。
明明是在病發高燒意識不清的情況,他依然記得她會怕他,記得他自己說過不會再做任何會使她害怕的事。
明明是在病發高燒意識不清的情況,他仍是不顧一切要救她,即使只剩下一口氣,依舊頑固的不肯放開她。
明明是在病發高燒意識不清的情況,他就是惦著她、掛著她,在他意識深層底處,他就是懸著她、念著她。
她為什麼要怕他?
他殺人手段太冷酷?
用這種凌遲般的手段砍殺他的人更殘酷!
他凶狠的模樣太恐怖?
笑著一張虛偽的臉殺人的人更可怕!
她為什麼要怕他?
無論他殺人手段如何,他是為了要救她才下手殺人,才會露出那種殘忍無情的面貌,她為什麼要怕他?
沒道理!
他嘴裡只簡簡單單說喜歡她,實際上的行動卻是如此深愛,一片摯情,情願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她,她為什麼要怕他?
真真沒道理!
默默的,她垂下淚水,溫柔的撫摸他滾燙的臉頰,他睜了一下眼,眼神卻恁般空茫、朦朧,她忍不住哽咽。
對不起,對不起,她再也不會怕他,再也不會了!
*** *** ***
翌日,玉弘明和汪映藍也回來了。
「我們沒找到。」
「我們找到了。」黃希堯指指牆邊的行囊,「不過現在有更嚴重的問題,金公子的傷勢太沉重,失血過多,又患上瘧症,一旦病症發作,情況不太妙……」他瞥一下另一頭的翠袖,壓低嗓門。「我不曉得他還能撐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