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招果然奏效。有一個很小很小的聲音傳入他耳中。「在……這裡……」
皺起眉頭,他走入飯廳,「在哪裡?」
「在……這裡……」
他不可思議地瞪著排列整齊得像傢俱店擺飾的餐桌椅,一把粗魯的將椅子拉開後,他蹲到桌底下。
莫子琮正用一雙飽受驚恐的含淚雙眼求救的望著他。
「出來。」
無視他的命令,她依舊渴求的望著他。
「我叫你出來。」他開始板起臉色給她看。
她依然動也不動,好像木偶般。
火氣漸升,他無意和她玩家家酒,硬是把她從桌底下拖出來。
尚未用言語打破僵局,一陣風的呼號又閃入屋內,她驚惶的撲入他懷中放聲大哭。
終於有人來解救她了,她放心的大聲哭出來。
佳人在抱,他卻是一頭霧水。看她哭得這麼傷心,他的火氣在一瞬間都消失得乾乾淨淨。「別哭了、別哭了。」撫著她的俏麗短髮,平日罵人時的口齒伶俐,此時不禁笨拙起來。
摟著她回客廳,她死命抓著他像怕他跑掉一般,他連想去拉上窗簾都有困難。
她的恐懼、憂慮、祈求全寫在臉上。
「我只是去把窗簾拉上,再關上隔音玻璃,讓風聲及雨聲都進不來,好嗎?」他向她保證。
咬著唇,她仍在考慮。
「只要一下子,我就會回到你身邊。」三兩下,他讓風聲雨聲都與他們的世界隔絕,他為她撐起了一個晴天永在的空間。「看,沒事,不可怕嘛!」
他故作爽朗的朝她擺擺手,但淚猶未乾的她卻驚魂未定。
擰了條毛巾,他認真的替她擦臉、抹去淚痕,輕鬆的朝她打趣道:「這麼點風雨就怕成這樣,要是遇上颱風天怎麼辦?」
她馬上又害怕的快哭了。
「好了好了,沒事了,這麼愛哭。眼淚像是不用錢似的,下次去買個臉盆來裝眼淚,看看哭一次可以裝滿幾個臉盆。沒事這樣愛哭,你可以去扮五子哭墓了,包你哭到過癮也沒人阻止你。」難得溫柔的,他讓莫子琮躲在他懷中。言語雖有些辛辣,不過行動卻是充滿愛心的。
白豫恆告訴自己,這是日行一善,他對這個發育不良的小鬼是出自同情的,沒有任何邪念,也勾不起他的任何慾念。會吸引他的該是成熟嫵媚的嬌俏美女才是,這樣的小鬼連幫他暖被都還要多加一個懷爐,太嫩了。
只是很奇怪,自從他遇上莫子琮之後,就好像從「玉面羅剎」升格成為善心人士,一日好幾次的善行,好心得有時連自己都不禁要懷疑。
「我討厭下大雨的日子。」她幽幽的開始傾訴自己的心情,「也討厭雷聲及閃電,那像鬼一樣追著我不放,尤其是我哥哥不在的時候,雷聲常常大得像要把屋頂給轟破,我自己一個人在家,很多鬼魅的影子追逐著我……」
「鬼魅魍魎都出現了?」
他是存心笑她的膽小,哪知她卻心有慼慼焉的開口:「是呀!原來你也知道。」
知道?知道什麼?他可是一點兒都不知道,白豫恆有些莫名其妙。
「五歲時,有一天我哥哥去學校,我自己一個人待在家裡睡午覺,閃電一閃好多鬼就出現了,日本鬼一直說話,我好怕……」
五歲?他這下總算聽清楚她的話,在日本?「你住過幾個地方?」
在他懷中,她認真的扳著指頭數,「台北、東京、靜岡、山形、歧阜、紐約、瑞士,沒有了。」
「嗯。」他故作稱許狀,「很好,住過不少地方。」可憐!年紀輕輕便天涯飄泊。「可見你會說多種語言,能讀多種文字羅?」
「不會呀!我是文盲,老師說什麼我根本聽不懂,他講他的,我睡我的。」
「睡到畢業?」他才不信。
「不,睡到同學幫我畢業。」
他輕笑出聲,當她在講笑話。
「喂,白特助。」笑話說完,她認真的有求於他。
「叫小白就可以了。」都不在公司上班了還叫他特助,聽了真令人不舒服。
「小白?」她搔搔頭,對這種稱呼頗有微辭,「好像在叫狗的名字。」
他只當沒聽見。和她同住半個多月,如果諸如此類的言語要樣樣計較,只怕他早已被氣得花白了頭髮,想染都來不及。
「小白。」她又正經的開口:「我今晚和你睡好不好?」
「不好。」他連想都沒想就回答。
和她睡?這小鬼有沒有上過健康教育?他可是身心健全的大男人,時值壯碩之年,雖然這隻羊並不可口,卻也頗能引起他的食慾,現在小羊竟自己送上門?
白豫恆肯定自己會吃掉她的。
拉著他的手,她把向哥哥撒嬌的那一套搬出來用,「可是我會怕……」
「克服恐懼。」他換上一臉鐵面無私狀。
「克服不了啊!」她有些心慌。小白不是很有愛心嗎?怎可能拒絕她的要求。
「努力,再努力。」
撒嬌無用,原來他是冷血動物,看來她又得對他重新評估。「努力無效呢?」
無效?他用眼神嘲笑她。「那你就面對現實吧!」
面對現實?要她自己一整晚和恐懼面對面?和不知何時會來拜訪的如雷雨聲及風的鬼哭神號相會?「我才不要。」馬上,她又跑入餐廳躲進桌子底下。
白豫恆沒想到她的動作這麼快,快到足以明白昭示她恐懼的程度,隔著桌腳椅腳,他沉下了臉。「出來。」
「不要。」悶悶的嗓音傳來,她大概又要鬧水災了。
「我叫你出來。」
「我不要。」
見她如此堅持,他比她更堅持。強拉開椅背,他又想拖出她來,只可惜這回她緊抓著椅子腳不放。二人力氣相仿,竟成了拉鋸戰。
抓著椅背,他不掩飾自己上升的火氣。「你信不信如果不出來,我會打你?」
「要打等天放晴再打。下雨天閒閒沒事打小孩會遭天譴的。」
總之,她就是不出來。這些話哥哥老早就威脅過她,她才不怕。
但這些話倒是提醒了白豫恆。小孩?她不過是個孩子,是個未滿二十的孩子罷了,和她睡安慰她又如何,而且又可日行一善、行善積德,是功德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