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喜天這樣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靈狐女子,竟會擁有如此多人世間最簡單廉價的平民畫作,他實在很難把兩者聯想在一起。
看完了畫,他慢慢步出草屋,放遠望出去。
這真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仙境,極目望去滿眼翠綠,遠山白雲繚繞,輕靈的溪瀑和明靜的湖水穿梭其間,空氣中飄散著花和青草的香氣。
他深深吸進清靈透心的空氣,有一種在天地之間忘我的感覺。
這個地方,時間無聲、歲月無驚,他此刻才明白,原來活著並不是只有永無止息的殺戮,日子其實也能過得如此隨意平和。如果可以在這裡住下來,一直與喜天相伴,那也是一件不錯的事。
不遠處,從一間比任何屋舍架得還要高的草屋中,走出了許多靈狐族人,他看見喜天也在其中。
喜天遠遠看見了他,高高地伸長了手臂朝他揮手,臉龐甜笑盈盈。
他不自主地朝她走過去,喜天也提著裙襬,開心地朝他奔過來。
「你怎麼出來了?吃東西了嗎?」喜天在族人漠然的目光注視下,親暱地握住他的手。
博西勒笑著點頭。
風帶來了一陣氣息,迷離芬芳的花香中夾雜著淡淡的──血腥氣。
這一刻,博西勒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他的心跳愈來愈快,胸腔中的恐懼不安愈來愈重,臉色在剎那間變得煞白。
喜天被他凝固在臉上的詭異表情嚇住,只呆了一瞬,立刻恍然大悟般地轉過臉去。
一道巨大的紫光照亮天空,像一條發怒的巨龍,伴隨著轟隆雷聲,如閃電般朝他們劈過來!
「不!」博西勒嘶聲怒吼著,他飛快地把喜天捲入懷裡,轉身用自己的身體全面護住她。
一股巨大的壓力像凜冽的罡風般擊向他的背,劇痛讓他一瞬間喘不過氣來。
紫光彷彿幻化成了沖天烈焰,從他的背脊滾滾燃過去,他抱著喜天跪下來,把她的頭緊緊壓在胸前,然後,他側首,親眼看見紫焰吞噬了一個個雪白的身子!
一股巨大的悲痛從他喉嚨口狂湧出來,他的眼淚奪眶而出,狂喊聲衝向天空──
「不要!不要──」
紫焰在一瞬間便消失了。
聲音彷彿凝固了,天地彷彿靜止了。
頭頂上的藍天白雲依舊浮動,野花綠地依舊鮮艷青翠,溪水依然潺潺地流,草屋也完整地錯落在平靜的湖水旁。
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只是所有的雪色人影皆不見了,他們甚至連一聲驚叫都還來不及發出,便一個個地讓紫焰吞噬了!
博西勒的喉嚨被酸楚緊鎖,淚水靜靜淌過他輪廓分明的臉。
那紫焰是什麼?是什麼?為何如此厲害?
驀然,他看見孤鏡雙手上擎著一柄泛著紫色流光的重劍,臉色狂喜,得意地發出響亮的大笑聲。
「這才是獵妖人該擁有的兵器啊!哈哈哈──」
博西勒不敢置信地看著笑容掙獰的孤鏡,彷彿從來不曾認識過這個人。
「博西勒,這樣的一把『滅魂劍』沒讓你心動嗎?只要你肯回到為師身邊,將來這把劍為師總會傳給你的!」
「滅魂劍」的力量太令孤鏡滿意了,他眼神癡迷地看著劍身,明亮的紫光映在那張貪婪狂傲的臉上,讓博西勒感到不寒而慄。
「博西勒,我好痛……」
懷中虛弱的聲音拉回了他的神智。
「痛?什麼地方痛?」他緊張地低頭察看,赫然發現喜天右臂和右腿這些曝露在他保護之外的肌膚都血肉模糊了。
「好痛……」她渾身癱軟在他懷裡,蒼白的臉上冷汗涔涔。
「博西勒,你聽見為師跟你說的話嗎?」孤鏡提著劍,冷冷地朝他跨來一步。
博西勒腦中混亂得理不清頭緒,他不知道師父是從哪裡弄來了那把厲害無比的「滅魂劍」,在他的全力護衛之下,喜天都還是遭到劍氣弄傷,要是師父再揮來一劍,說不定喜天就活不成了。
要先奪下師父手中的劍?還是先帶著喜天逃走?可是不管是哪一種選擇,喜天的處境都同樣危險!
「博西勒!」孤鏡再朝他走近兩步。
突然間,孤鏡手中的「滅魂劍」劇烈地震動起來,孤鏡大吃一驚,慌忙用兩手緊緊握住劍柄,但是劍身的震動卻愈來愈大,大到孤鏡幾乎握拿不住。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孤鏡吃力地控制著劍,手足失措地喃喃自語。
博西勒發現了孤鏡和那把劍的異狀,他知道這個救命的時機稍縱即逝,急忙抱起喜天往外逃。
當他一站起身,那把「滅魂劍」顫動得更加劇烈,劍身上的瑩瑩紫光也流動得更加快速,發出奇異的「嗡嗡」聲。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滅魂劍」的劇動幾乎讓孤鏡站不住腳,踉蹌地倒退了幾步。
博西勒趁這個機會,緊緊抱著喜天逃往山縫出口,背後還遠遠地聽見孤鏡大喊「這是怎麼回事」的聲音。
他疾步狂奔下山,喜天伏在他懷裡,感覺到他結實的胸膛因激烈奔跑而收縮著,他熾熱的汗水滴在她的臉上,這一刻,她初次感受到一個男人的力量。
抱著喜天逃了好一陣子,博西勒把她帶進一處頗為隱密的洞穴內,小心翼翼地將她放下。
「喜天,妳現在感覺怎麼樣?」他心憂如焚地看著她。
「好痛、好痛……」她的神智有些恍惚迷離,肌膚血肉就像被烙鐵烙過似的,痛得她牙關直打顫。
「我把妳的靈丹還給妳!」他輕輕捧著她慘白的臉,焦急地說。「告訴我,該用什麼方法才能把靈丹還給妳?」
「沒有用的。」喜天氣息微弱,緊閉著眼,「那是一把來自天界的劍,一旦受那劍光所傷,就算有十顆量丹也癒合不了我身上所受的傷。」
「妳說妳的傷癒合不了?」他無法置信。
「是啊……」她痛苦地蹙眉,疼得不住吸氣。「我的傷口會一直潰爛下去,永遠也癒合不了。」
「怎麼會這樣?一定有方法可以救妳!」博西勒腦中亂成一片,一想到她可能會死,他就著急得無法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