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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頁

 

  「她!」思宇皺眉:「不是。」

  她自嘲的聳聳肩,每次提費婷他都沉下臉,很自討沒趣似的。

  「對不起。」她說。

  「到了,」他的車突然停下采,就停在距邊。「我們去買票看電影。」

  「車呢?」她問;「不怕罰款?」

  「只怕遲了入場,」他望著她笑,又捉住她的手:「我這人做事喜歡有頭有尾。」

  他是嗎?有頭有尾?

  日以繼夜的趕了半個月戲後,整組工作人員都疲乏了,尤其是男女主角,四個導演輪流拍他們的戲,到後來,人都要得麻木遲頓,反應都沒有了。

  趁著一段劇本要修改,監製下令他們放一天假。

  每逢有假日,心妍總是回基隆的,這次卻例外,她累得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哪能長途跋涉?從收工那時起,她就倒床大睡,她告訴自己,這次不睡它個二十四小的絕對不起床。

  她從來不曾發覺過,原來能好好的睡個飽覺是世界上最美妙、最吸引的事。

  她拉上窗簾,戴上眼罩,塞住耳朵,她做好了一切要大睡一場的準備,她甚至吩咐了房東太太別叫醒她,不接電話也不見人——可是——她聽見不停的敲門聲,她聽見房樂太太叫她——老天,她睡了多久?房東太太怎能如此殘忍?

  她胡亂的應一聲,用枕頭蒙往了頭,無論如何她不起床,天王老子來了也不理,就算失火,她也寧願燒死算了,她實在是不累、不疲乏。

  「心妍,心妍,」房東太太不屈不撓的聲音還是傳進了她的耳朵:「心妍,你起來,有人找你,心妍!」

  心妍儘管聽著,眼睛卻睜不開,有人找她,誰呢?由得他去吧,她才不在意誰找她呢!任何人都不重要,她要先睡飽了再說,她一定要睡——

  「心妍,」房東太太似在歎息:「我知道你累,你要休息,可是——心妍,他堅持見你,我沒辦法。心妞,你出來一趟,好不好?心妍。」

  誰堅持見她,天下怎麼有如此不識相之人,人家累成這樣子,怎麼還堅持見她,堅持?好,大家都堅持一下,她不起床就是不起,他還能怎樣?衝進來抓她起身?她才不擔心。

  模模糊糊的睡著,房東太太的聲音還是模模糊糊的走進耳朵裡,那討厭的人到底是什麼人呢?不到黃河心不死嗎?他不知道心妍今天已發誓與床共存亡了?

  「心妍,」房東太太的聲音又提高了一些:「心妍,你是醒的,是不是?你一定要出來一次,心妍,你知道我為難,何思宇非等到你出來為止不可。」

  何思宇?心妍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何思宇?她沒有聽錯嗎?他怎麼會跑到她這兒來,他不是和她同樣累得幾乎昏倒嗎?他不睡覺跑到她家來做什麼?

  「心妍,」房東太太想放棄了吧,「如果你醒著就出來一次,我——唉,算你幫幫我忙吧。」

  心妍一翻身坐起來,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變得那麼精神,何思宇嗎?她不知道。

  披一件晨褸,睡眼惺忪的就拉開房門,她完全沒想到她這個樣子不好見人。

  「心妍,」房東太太又抱歉又高興的,「你終於起身了,你不知道,何思宇原來是那麼固執的,他說要見你,就非見著不肯走,他還在客廳等著。」

  心妍微微皺眉,她領教過何思宇的固執霸道,可是現在這時候——他沒有理由這麼做。

  她走進客廳,看見漠然的一張疲乏臉龐,沉默的坐在那兒的思宇。

  「你找我?」心妍問。她是假不高興的,思宇有什麼理由這樣做?玩笑也不能這麼開的。「這個時候。」

  他抬起頭,目不轉睛的盯著她,那滿佈紅絲的眼睛竟是那樣閃爍著驚心動魄的光芒。

  他什麼都沒有說,她已經被感動——被一股強大的震撼力所感動。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中心妍收斂了怒意,心中已是一片柔軟。

  她轉頭望一望,房東太太已經知趣的走開了。

  「你能不能——陪陪我?」他的聲音很低、很沉,即使距離那麼近,她也要仔細聽才聽得清。

  「現在?」她下意識的看看表,才睡了四個鐘頭,其餘的二十小時大概沒什麼希望了,因為——他來了,是,因為他來了。

  「現在。」他把視線移到鞋尖。

  她吸一口氣,把所有的情緒都壓下去。

  「你等我十分鐘,我洗臉換衣服。」她說,說完轉身就進去。

  她是爽快的女孩子,她永不拖泥帶水,她心中想陪他,於是立刻答應,她不作狀。

  十分鐘裡,思宇就那麼倚在客廳的門邊站著,他也是個固執的人,從進門開始他就這麼倚著站,他不會中途坐一坐,他一定要站著等她出來,等她陪他走。

  十分鐘,心妍果然出來。

  素淨的一張臉沒有一絲化妝,因疲乏而顯得很蒼白,一件鬆鬆垮垮的白襯衫,一條白牛仔褲,又隨便又瀟灑,直頭髮被橡皮筋束在腦後。

  他倆互相看一眼,很有默契的走出去,連一句話也不需要了。

  汽車緩緩的向前駛,車廂中依然沉寂,或者今天不需要話語,他只要她陪陪他。

  是一條去郊外的路,心妍不熟台北,認不出是什麼地方?她也不問,她很沉得往氣。

  「我——一直沒睡過。」他忽然說。

  他的人看來很累、很累,但聲音卻很有精神。

  「有的時候不累了反而睡不著,我也有這經驗。」她不著邊際的。

  他冷冷的笑一笑,很有自嘲的味道。

  「看了昨天晚報沒有?」他問得奇怪。

  「沒有,太累了,倒床就睡,人事不知的直到現在。」她也笑。

  「有時候不看報紙,不知道太多事反而幸福。」他說。

  她看他一眼,話中有話呢?

  「我這人其實很小器,受不了什麼刺激,」他又是那種自嘲的笑:「十萬年前,八輩子打不到的蒜頭小事,居然也弄得眼光光的望天花板,我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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