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沒想到再見到他時,他居然可以如往昔一般自然,彷彿忘了她在下午說過的話,而且盤踞已久的心痛也不見了。
「那是我的目標,所以不算撒謊。」見她動也不動地站在玄關,鍾離楚溫柔地向前拉著她到沙發坐下。「肚子餓了嗎?我替你準備了一些你愛吃的小菜。」
席摩耶瞪著茶几上頭羅列的菜色,登時才想起為了找畫,她根本忘了吃飯這一件事。沒想到自己在外頭奔波了一天之後,居然有個人在家裡為她準備了她最愛吃的菜,為她熱了一鍋湯,為她開了一室的溫暖。
「今天到底是在忙什麼,不是只要把畫送到客戶那裡而已,你怎麼會搞到現在才回來?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讓他好委屈地等到睡著。
畫?飯才夾進口,來不及咀嚼這不曾有過的溫柔,席摩耶隨即瞪大了眼。
對了,畫!熱淚還在眼眶中打轉,她卻驀地想起殘酷的現實,放下心之後,是另一種教她膽戰心驚的壓力迎面而來。
「我現在哪裡吃得下?」她猛地放下碗筷。「我會這麼晚回來還不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找我下車到茶坊,多出了那一段空檔,才會把畫給弄丟的!」
對,都是他的錯,全都是他的錯!
「嗄?」
鍾離楚目睹她的愀變,只能一頭霧水地盯著她滔滔不絕地把一個下午累積到晚上的怒氣傾倒在他身上。
「沒拆木箱,畫卻不見了?」虧她轉述得清楚明瞭,讓他不用再費心思考。
「既然沒拆箱,這不就代表畫打一開始就沒放在木箱裡頭,經理憑什麼要你負責,畫廊的人又憑什麼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你身上?」
啐,他不用想也知道會出這款招式的人,除了小叔絕對沒有第二人。畫廊裡都是他的人,他根本擺明了要他重新執筆,明知道他回國幫他稽核公司內部情況,還故意寄個空畫框回來。使出這種招式真是令他唾棄。
「對啊,可是我能說的都說了,他們都不信。」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如此挫敗。「我不管,你說過如果畫不見了,你就要全權負責。」
對,她很無恥、很卑鄙,但是她也是不得已的,如果不找個人出來背這罪名,她這一輩子就別想翻身了,說不定還要為了一幅畫而耗上下半輩子。
「放心,我說過我會負責。」
既然是小叔捅出來的簍子,他這個當侄子的當然得出面負責,是不?
「你要怎麼負責?」她怒眼瞪著他,驚詫他的無知。「你知道佛多大師的一幅畫就算是你十年不吃不喝死命賺錢也買不起,況且大師在三年前就封筆了,你拿什麼負責?」
有人要背黑鍋有什麼不好,但她偏是在這當頭良心發現。
「你說呢?」他笑得很苦。
十年不吃不喝死命賺錢?應該是不用啦。
第七章
「你瘋了?」
天啊!快找個人來阻止他,千萬別讓他做這種傻事。
三更半夜,席摩耶陪著鍾離楚到停車場拿裝著畫框的木箱,一路跟著他到他的房裡,孰知一開門就是迎面而來的顏料氣味,嗆得她想吐。
「你說過你沒看過那一幅畫的,對吧?」
鍾離楚一派悠閒地把畫框放到他工作室的一隅,隨即把披在畫架上頭的布扯下,露出一幅半完成的畫作,看得席摩耶一臉傻樣。
「這是你畫的?」
這個風景好熟啊!她不禁瞇緊雙眼走向前,更覺他畫中的風景確實是似曾相識,只是太突然了,讓她一時想不起來。
「不然你以為呢?」只有他一個人住在這裡,如果不是他畫的,難不成會是空氣畫?
看來要給阿夢的這一幅畫得先緩緩,要不然他可真是擠不出時間了。
「喂,儘管你的畫是不錯,可問題是你憑什麼跟佛多大師比?」她是不懂畫,但第一眼的感覺卻相當對眼。
「我為什麼要跟他比?」他幹嘛要跟自己比?又不是什麼好玩的事。
「可你不是要模仿他的畫嗎?」可惡,怎麼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他都自願擔下了,她只需要在一旁看著,何必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如果被人拆穿的話,賠上的不只是你的名聲,還有公司的信譽,你知道事情會有多嚴重嗎?」
這不只是人和人、利益和交情之間的關係,甚至可能演變成國與國之間的對立,她光是想到就顫抖個不停。
她老早就知道自己沒有撒謊的才能,更不是做壞事的料,光是用想像的她就抖得一副昭然若揭的模樣,若是有人找她合作,就是擺明了要吃牢飯,然而現在卻是她不能推卻又很想推的兩難窘境。
她沒辦法說謊的,她會怕。
該說是老爸教得好,還是說她天生膽小怕事?反正只要是違反法律的事,她一律不做;但又不能放著他不管,而且這事本來是她的事,她怎能放他一個人?
「摩耶,你看過佛多的畫嗎?」他突地湊近她,用很柔很柔,酥人心魂的嗓音催眠著她過度亢奮的精神。
該不該把一切都告訴她呢?
還是先別說吧,怕是說了,她不飛也似地逃了?要告訴她,至少也要等到他把她的心拐來之後再說。
「沒,你幹嘛突然靠得這麼近?」抬眼便見到他擄人神魂的特寫俊臉,嚇得席摩耶忙不迭地連退數步,卻仍管不住燥熱的粉臉,遏不止劇烈的心跳。
話說回來,這個男人未免也太好了!
她對他是沒天沒良的視而不見,為什麼他還願意為她烹煮三餐?況且昨天下午她對他撂盡狠話,為什麼他卻隻字不提,甚至義無反顧地願意幫她這個忙?倘若他是新好男人,這未免也太過了。
她沒有任何優點可以吸引他,更沒有好長相可以挑誘他,他到底是圖她什麼?就算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他也不該把視線停留在她身上的,是不?
這麼好的男人配她,是種浪費。
「既然沒看過他的畫,你又怎麼知道我畫的畫不像他畫的?」他揚唇笑得勾魂,有種渾然天成的傲然霸氣,一張新好男人的溫柔俊臉揉和惑人的邪氣,不但不顯突兀,更是契合,彷彿打一開始他就不是個好男人,只願意為了她屈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