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在英國自己打理一切,這種幸福得來不易,所以她病得再厲害,也得拖著身子下床。
一進到客廳,她就聽到小弟的聲音。
「姊,妳真的很遜耶。」小她五歲的小弟嘲笑她。
「噢。」她只是笑。
那年她離開時,小弟才十三歲,高度不到她的肩膀,現在,他已經比她高出半個頭,開始有大人的樣子。
只是,他的變化太大,她竟感到和他無比生疏。
其實讓她感覺生疏的不只這,家裡變得很豪華,很多東西都換成進口貨,但她離開前,父親不是正面臨職場危機嗎?
「姊,妳講英國的事給我聽好不好?」他正值對外國很好奇的年齡。
「好啊……」姷禎正想從大笨鐘開始說,就被父親的聲音打斷。
「回來這麼久了還這麼虛弱,妳有沒有多燉些補給她吃?」祁父從房間出來,以抱怨的口吻念著祁母。
「有,每天都燉。」祁母把菜端到桌子後,擦擦手,坐在祁父身邊。
「都十天了,還像個病西施。」祁父擰起眉說。
「姷禎體質如此,你也不能怪她。」祁母替她說話。
姷禎只是垂著頭,小心的吃著飯。
家裡的氣氛有點怪,她覺得格格不入,父親這種奇怪的樣子、母親那略帶不捨的眼神、小弟的生疏,都令她難受。
「明天車老董事長要來,這樣怎麼能見人?」祁父不帶任何感情的說。
姷禎只是靜靜吃飯。
「你就這麼急著把女兒往外推……她還在生病啊!」祁母的聲音突然揚高,而且近乎哽咽。
聽見與自己有關的事,姷禎抬起頭來。
把她往外推?他們在說什麼?
「人家已經等六年了,還要人家再等下去嗎?」祁父啪地丟下筷子,嗓門拉大。
「那也是他自己心甘情願的,沒人叫他等!」祁母和祁父吵起來。
女兒是她懷胎十月生的,她怎麼捨得把女兒送走!更何況是送給那個車釗靳!?
「別忘了這些年來,是誰給妳飯吃、給他上學,讓你們有舒適的環境住,還能把她送去英國留學!」祁父指著他們每個人嚴厲的吼。
母親的眼淚流下來,小弟的臉幾乎貼到桌上去,姷禎覺得自己很虛弱,虛弱到聽不清楚他們在吵什麼。
「全怪你,如果不是你犯那種錯,我們不會淪落到要以女兒終身幸福去換取溫飽!你,都是你!」祁母和祁父理論。
「忘恩負義的女人!」祁父惱羞成怒的反擊。
沒錯,如果他當時沒有利益熏心竊取公司的機密,今天就不會有這種事發生,但他們也該想想,他鋌而走險為的還不是這個家!
再說,若非老董事長車鉥億寬大為懷,他現在恐怕還在牢裡呢!
更何況,人家還把姷禎送到英國留學、拜託遠房親戚照顧她,還栽培她念到博士,他們怎能不回報?
「我一秒鐘都沒有贊成過!我要帶她走,就算當乞丐,我也不讓她去嫁給車釗靳那種人!」
「妳敢!?」
突然,姷禎一陣暈眩,從椅子上滑下來。
「姊——」
「姷禎!」
她最後聽到的,是母親的哭泣聲。
*** *** ***
最後,姷禎進了車氏企業。
父親說得對,做人不可忘恩負義,對方替她照顧家人,還栽培她念到博士,她用一輩子來還,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只是每當想到這裡,她就會想起萊利,她已經不能當他的靈魂了……
「喲,我的未婚妻來了。」車釗靳左手摟著舞女,右手抱著酒家女,大搖大擺的走進公司。
姷禎抬眼看他,隨後又垂下頭。
「妳這種古板樣子,一點都勾不起本大爺的興趣。」他鄙夷的神色很明顯。
姷禎怔愣住,任他上下打量。
「先說好,看中妳的是我老爸!不過,若是妳學著嬌媚性感些,哪天大爺心情好還會碰碰妳;不然妳就乖乖給我當花瓶,本大爺勉強可以容妳待在車家。」車釗靳明白的說。
「我是來償還我家欠你們的恩情。」他既然態度如此惡劣,她也就不必假意客套。
「還真是伶牙利嘴!」她勇敢的態度令車釗靳很意外,「妳給我聽清楚,回到台灣,就要有台灣女人三從四德的樣子,別以為我不知道妳在英國玩什麼花樣!」
「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在英國的是克莉絲汀娜,並不是祁姷禎。」經過那麼多大風大浪,她已經不是軟弱無助的小女孩。
後來她知道,那所謂的姑姑,並不是父親那邊的遠房親戚,而是車家的親戚。
至於栽培她的車鉥億,也沒安啥好心眼……這些她在出入車家幾次後,漸漸明白。
她一個禮拜有三天要住在車家,他們給她一個私人房間,以媳婦的身份招待她,也約束她。
車釗靳狂放不羈,車鉥億卻很嚴謹,她小心應付著這兩個全然不同的人;而車老太太,則是不斷將「我知道妳在英國如何不檢點,有妳這種敗德媳婦,丟盡車家的臉」這類話掛在嘴邊,打定主意要以這理由讓她抬不起頭來。
雖然聽了心裡很不舒服,不過幸好只有三天,她還能忍耐。
他們還要求她要在車氏企業工作,當車釗靳的企管顧問,但誰知自己在公司只能當花瓶,所提的建議全然不受採納。
無所謂,反正她是在報恩,不是在闖事業,她只求無愧於心。
「還回嘴!」車釗靳粗魯地執起她的下巴,「這世上還沒有女人敢和老子頂嘴!」接著就賞她一記火辣辣的耳光。
姷禎感覺眼冒金星地跌在地上,當眼中那些金星消失,他已經失去蹤影。
就這樣,他們的相處模式就是如此,即使在同一屋簷下他也對她視而不見。
而她以選擇不看不聽的方式過活,也過了一年半。
她二十五歲,車釗靳三十二,車鉥億決定先讓他們訂婚,年底就結婚。
姷禎以為車釗靳會以千萬種羞辱她的理由反對,誰知他只是保持沉默,然後拋給她那種令人極不舒服的眼神。